“姑姑病了。”谢芳华道。
谢墨含一怔,“姑姑一直以来不是身子骨很好吗?怎么会突然病了?不对,为何我和爷爷没得到消息?”
谢芳华似乎坐得累了,站起身子,走到一棵海棠树下,仰头透过海棠树的枝桠看向天空,目光沉且静,“对啊,你说得对,为何你和爷爷没得到消息?而皇上却得到了?以我们忠勇侯府谢氏一脉繁荣的根系,忠勇侯府如今丝毫没有得到姑姑病了的消息,这正常吗?”
谢墨含抿起唇,“自然不正常!”
“他在皇上身边多年,据说曾经得我们的父亲救过一命。我送了他一个千年前的烟嘴,他走时将消息让送他出府的侍画带给了我。所以,消息应该不是假的。”谢芳华道。
谢墨含脸色变幻了一刻,攸地站起了身子,面色有些发白,“这样说,姑姑不止是病了,一定是得了重病,否则不可能连皇上都得到了消息。另外,我们之所以不知道,一定是皇上对我们封锁了来自北齐的消息,既然是吴权得父亲救过一命,自然不是说假。”
谢芳华知道她的哥哥有着聪颖剔透的心思,只不过被身子骨孱弱疾病所累,自小是忠勇侯府培养的世子,对朝政,对天下时局,分外了解,她刚这样说出来,他便立即猜到了原因。点点头,沉声道,“想想,皇上为何隐瞒了北齐咱们姑姑病重的消息?”
谢墨含想起了什么,脸色沉了沉。
“从爷爷不再上朝,忠勇侯府这些年自诩繁华太盛,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不插手朝政之事,凡事退避三舍。可是对于南秦皇室来说,我们还是一只卧在皇权之侧的猛虎。”谢芳华转回身。
谢墨含低声道,“爷爷只有一儿一女,我们的父亲已经亡故了,只有这么一个姑姑在北齐。若她也……爷爷知道的话,该会多么伤心……他怎么能承受得住?”
“按理说,姑姑病重,北齐应该第一时间给忠勇侯府传来消息。按理说,皇上不应该封锁这个消息。现在,他却是封锁了这个消息?为什么?有什么想法让他针对忠勇侯府?”谢芳华冷静地道,“哥哥,你可明白?”
谢墨含袖中的手轻轻攥了攥,齿缝间溢出些许低哑凉寒,“皇上要对忠勇侯府出手。可能关联姑姑。这么长时间,我和爷爷一直谨慎小心,不做触怒龙庭之事,除了漠北戍边的舅舅,爷爷早已经退出朝政,我还未入世,没有什么把柄让皇上抓住。所以,若是皇上想要找什么把柄的话,也只能是姑姑和漠北戍边的舅舅。”
“这就对了!姑姑在北齐,虽然当初是代替大长公主嫁去的北齐,但是北齐王对其甚是敬重,不曾亏待。如今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再加上舅舅在漠北戍边,镇守北齐边境。若是皇上瞒住姑姑病情,以姑姑和舅舅联合我们忠勇侯府,倾覆夜氏江山,通敌卖国,安个乱臣贼子的罪名的话,那么,你说,我们还有活命的机会吗?”谢芳华轻声道。
谢墨含震了震,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儿,身子几乎站不稳。
谢芳华走回桌前,拿起桌面上那根光秃秃的枝桠,将其一寸寸掰断,须臾,她将所有枝桠握在手中,转眼间,在她手心里寸寸成灰,她摊开手心,看着手中的灰烬被风吹走,语气温凉地道,“哥哥,我们谢氏忠君为国数十代,繁衍数百年,怎么能在我们这一代落得这样的下场?你说是吗?我不同意,你也不会同意的,对吗?”
谢墨含看着谢芳华手中的灰烬,眸光染上惊异,片刻后褪去,不发一言。
谢芳华伸手握住谢墨含的手,他的手心罕见地冰凉,她轻声道,“哥哥,爷爷老了。风烛残年,若是不能安享晚年,百年之后,连入谢氏陵墓都不能够。而我们,若是如这灰烬被风吹走,辗碎成尘。便白来这时间走了一遭。”
谢墨含闭上眼睛,声音低暗,“妹妹,你说怎么办?难道我们反了南秦的山河?这片国土,可是我们谢氏几百年守护的啊,爷爷不会同意我们反的,谢氏先祖数代人杰辈出,若是想要这江山,早就要了,不会等到今日。我知道皇上忌讳咱们忠勇侯府,忌讳谢氏,但是也不曾想到要利用姑姑,至少姑姑是为了皇室的女儿大长公主嫁去北齐的,忠勇侯府于皇室,忠心可表,日月可鉴。可是……”
谢芳华眯了眯眼睛,看着谢墨含,“可是没想到,皇上对我们忠勇侯府的昌盛荣华恨入骨髓,不除不快,不拔根,甚至都不快。不想给我们一丝余地。”
“早些年,父亲和娘亲意外伤亡,爷爷便看出了皇帝想除去忠勇侯府的心思,当时爷爷大怒,砸了书房,自己在书房里关了三日。但是,三日之后出来,便绝口不提这件事情。若不是你当初去找爷爷,强硬要去无名山,爷爷怕是至今也不会做什么。”谢墨含睁开眼睛,眸光有着深深地哀凉,“谢氏一脉,传承至今,立于各个朝代不倒,要的不是天下,而是子息平安。可惜,可能历代先祖都不会知道,有朝一日谢氏繁衍太盛,荣华成了天子手中眼中的刺。”
谢芳华倒了一杯温水塞入谢墨含冰凉的手里,冷嘲地笑了笑,“我们谢氏,既然几百年都不曾要这个天下,到我们这一代,自然也不会去要。但是,谢氏祖先维护了几百年的子息荣华,却不能拱手让之。”
谢墨含握住手,看着她。
“我们不反,但也要让皇室知道厉害,永远不敢动我们!更要让皇室知道,我们谢氏,有我们自己的傲骨,不屑要这个江山。”谢芳华沉静地看着天空,“至少,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可能让忠勇侯府倒塌,谢氏倾覆。”
谢墨含看着谢芳华,心中油然升起骄傲,这是他的妹妹,只要看着她,就让他觉得几百数千年来,她是上天赐给谢氏的福祉。也是他孱弱病体能够支撑活着的意义的福祉。
谢芳华沉默片刻,从天空收回视线,对上谢墨含温和的眼神,声音也不由温暖了几分,嘱咐道,“哥哥,你别告诉爷爷这件事情,你也别插手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爷爷年岁大了,若是知道姑姑病重,自然承受不住。我们长大了,自然不能再让爷爷忧心了。你不说,我也不会告诉爷爷。”谢墨含点点头,话音一转,“但是,身为哥哥,怎么能什么事情都指着妹妹?哥哥虽然有病在身,但是你给我开的药方管用,已经很少犯病了。你别当哥哥是废人。将我排除在外,一个人担着。你这样都担着,我心中不好受。”
“我离开京城,去无名山八年,哥哥担负的已经够多了。况且,你的首要任务,是要将自己的身子调养好,我前几日又琢磨了一个方子,也许比你目前服用的方子更管用一些。但是还是没寻求到根治之法。但只要有我在,能保你无恙就是了。”谢芳华看着他,“而且,吴权这个人我看可以夺过来为我们一用,今日他既然能提点我,便也是念旧恩情之人。有父亲这笔恩情,我们再以诱惑招抚引导,能从他身上得到更多关于皇上的事情。毕竟他在皇上身边待了多年,更贴近了解皇上。而你,还是装着不知道姑姑之事吧!皇上一直盯着忠勇侯府,盯着爷爷和你的举动。我暗中来处理,才能不惊动皇上,钳制住他,让他不能对我们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