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抓住她的手,几乎不敢移开眼睛,也不敢松开手。比起失而复得的喜悦,他更害怕得而复失的绝望。没有人会了解,在澜沧江里疯狂寻找她的那七天,他的心情是怎样的悲痛和绝望!从那时候起,权利在他心里,变成了一根刺。
澜沧江里打捞起来的尸体,腐烂变形,根本无从辨认,只有他亲手雕刻的她的木像,清晰完整,那一刻,他的心,就好像跟着她一起死去。以前从未想过,他东方泽也会为一个女人痛不欲生!
“苏苏!”他猛地抱住她,坚硬的黑色战甲撞得她胸口生疼,她没有吭出一声。
东方泽用力地抱紧她,咬牙痛声说道:“你竟然狠得下心,要我一辈子都活在失去你的痛苦中!”
苏漓心口一痛,如果她真下得了那个狠心,也想一剑杀了他!以免他这般纠缠,一次次将她内心深藏的痛苦狠狠地挖出来。
东方泽眼光一闪,抬手就抓向她的面具,苏漓没料到他竟如此急切,就是这一转眼的功夫,他的手已经掀开了她面具的一角,露出她左侧一边脸颊。
时间,仿佛停驻在这一刹那。他瞪大眼睛,看着她。
女子眼角微微上挑,不是他记忆中的形状。肌肤很白,没有与生俱来的血色红痕。这张脸,居然……不是她?!他的手顿时僵住了。
“你……”他颤抖着声音,竟说不出话来。难以置信,那样熟悉的气息和感觉,竟然会不是她!不,不对,他不相信!这个人是她,一定是她!除了她,没有人会在那种情况下不顾一切地去救摄政王黎奉先!
马儿不知跑了多久,苏漓眼看那长长的涧沟就在眼前,耳边响起盛金的话,过了这条沟,就安全了,安全了……
苏漓心一跳,忽然回手一抓。
人皮面具迎风脱落,露出这世上最完美的俊颜。
“主子!”盛金震惊的声音传来,苏漓趁众人一愣神的当下,一掌拍向他的肩头,他手臂微松,苏漓立刻纵身跃起。
众人见她忽然出手伤了他,弓弩纷纷对准了她,东方泽却脸色大变,急声喝道:“住手!不许伤她!”
“陛下!”一见他衣袖血色惊心,盛金也顾不得了,慌忙迎上前来扶他,他却大叫一声,“盛金,拦住她,快!”他原本受了伤,刚才又内力急震,受她一掌,此刻五脏六腑都已经痛成一团,完全使不上力。
苏漓身形如鬼魅,眨眼间已经滑出去三丈之远。盛金咬了咬牙,只得飞身去追。却被一人拉住,急道:“主子!后面追兵将至,盛金的轻功远不及她,只怕追不上还要白搭一条命!主子三思!”
他紧紧地盯着越来越远的身影,眼中似要滴出血来,催动胯下战马,怒道:“好,尔等在此接应摄政王,我去追……”
他急奔了两步,却不及咳出一口血来。盛秦盛金大惊失色,立刻上前道:“属下该死,属下立刻去追……”
“回来!”忽然,一个有力的声音大叫道。众人凝目一看,是摄政王黎奉先到了。他身后尘土飞扬,显然是追兵已至。
“听本王号令,所有人,立刻撤出沟外。袁向大军埋伏在那儿,汴军必不敢再追!”
他瞪向黎奉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你敢……”
“留得青山在,何怕无柴烧?!”黎奉先定定地盯着他,“自陛下登基之后,老臣绝无二心。陛下的心思,老臣明白。”
“明白为何不追?”他赤红了双目,用尽了全身力气厉声大喝。
“陛下恕罪!老臣今日若不能带陛下安然回去,才是我大晟的罪人。回去之后,陛下要砍要杀,老臣绝无怨言!”
身后喊杀之声渐近,惊破苍穹,黎奉先一脸肃然,毫不犹豫上前抓住了他战马的缰绳,大声喝道:“立刻保护陛下撤出沟外!违者杀无赦!”
苏漓施展轻功一路疾奔,仿佛逃离纠缠已久的可怕梦靥,七月天,烈焰当空,热浪袭人,她却手足冰冷,身子止不住发颤,脑海中一片空白,直到视线中再次看到连绵屋脊时,她停下脚步,寻了一处无人的僻静角落,心底难言的痛楚几乎要将她撕扯成无数碎片。扶住身侧院墙,稳住呼吸,她强迫自己忽略掉阵阵锥心的疼痛。
苏漓眸光蓦然一冷,赫然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两军和谈之时,阳震竟然暗中伏击,只怕也是得了汴皇授意,否则也不敢做出此等胆大包天的行径!而阳骁见方才意外惊讶的神情,分明也是被蒙在鼓里!连他都被瞒过,可见汴皇意图除掉父王之心甚笃。
摄政王黎奉先昔年统帅万军,横扫天下,威名赫赫,令人闻风丧胆。他虽然年事渐高,作战经验却极为丰富,对骁勇善战的汴国人来说,依然是一个强劲可怕的对手!
一边是毫无血缘关系,却精心抚养她长大成人的父王!另一方是母妃一脉相承的亲弟!无论哪一方,都是她不想伤害到的。
东方泽刚刚登上皇位,便亲来战场,对此次战事的重视程度不言而喻。两国的关系本已是剑拔弩张,今日和谈破裂,这更是如同火上浇油,形势一触即发,。若想要顺利平息这场战争,的确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可不论前路有多艰难,她也不会退缩。为了她在这世上,仅有的至亲之人!
清冷的目光忽然坚定无比,她手腕轻转,袖中响箭“咻”地冲天而起,尖锐的鸟鸣划破长空,是沉门独有的联络讯号,只在转眼间,就有了回应。
不多时,便有四条矫健灵活的身影疾奔而来,正是挽心、项离、江元、秦恒四人,落地无声,迅速围到苏漓身旁。
“小姐!”挽心急切道,“你没事吧?”
方才事发突然,苏漓被那名侍卫掳走,他们几人奋勇反击,一时不易脱身,生怕她会有何闪失,此刻见到她独自一人完好无恙,仍是忍不住关心的问一句。
看不到苏漓面具后的脸色,她眸光淡漠平静,情绪不见丝毫波动,仿佛方才发生的意外,根本从未发生,她没有答话,只摇了摇头。
“门主,现在我们该去哪里?”秦恒看了看苏漓脸色,小心询问道。
和谈破裂,他们几人与汴军正面冲突,又当众挟制了四皇子阳骁,回去汴**;可晟国是她千方百计方才逃离的地方,决计不会回去。按理说,而今最好的抉择,便是借此机会迅速抽身,远离这是非之地,寻找安身落脚之处,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