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池铁青着脸进了家门,迎面碰到满脸喜气的珍珠。
珍珠一看程池这个样子,吓得忙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毕恭毕敬地上前称了声“四老爷”。
程池不由看了她一眼。
她吓得哆嗦了一下,急忙解释道:“四老爷,老夫人说过几天随着四房的老安人去给周家大小姐添箱,选了些老物件出来让我们帮着掌掌眼……”
珍珠下意识地觉得拿这件事说事,程池的情绪应该会好一点。
程池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这也是件拿来说的事?
他径直回了听鹂馆。
集萤正在和南屏说话:“那天你替我当下值,我们去平桥街喝喜酒。”
旁边的清风听了聒噪地道:“是二表小姐的姐姐要出嫁吗?”他垂涎道,“那天我不当值,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程池听着一阵心浮气躁,但他向来不露声色,温声对清风道:“把前几天顾六爷送的白茶拿出来泡了!”
清风笑眯眯地应“是”,一溜烟地跑了。
集萤自从回到程池的身边之后,就对程池多了几分顾忌,加之她又聪明伶俐,比清风和朗月更能观察出程池的喜怒。
她恭敬地给程池行礼,低眉顺目地退到了一旁。
程池进了书房。
集萤松了口气,低声问怀山:“谁给他气受了?他怎么有点控制不住脾气要露馅了的样子?”
怀山警告般地看了他一眼,跟进了书房。
听鹂馆的书房是程池搬进来之后临时改的。二阔的厢房打通用了落地罩隔开,挂了鹦鹉绿的杭绸账子,内间冰裂纹的窗棂镶着透明的玻璃,推开窗是青翠的竹丛。
几只麻雀在地上叽叽喳喳地跳着。
程池“啪”地一声关上了窗棂,把跟进来的怀山吓了一大跳。
“十三行的银子送过来了没有?”程池问。
怀山低头,道:“还有三天就到了说定的日子。”
“去催催他们。”程池道,“难道他们就非得到了日子才把银子送过来不成?”
怀山应“是”,退出书房去了茶房。
商嬷嬷在茶房里煮茶。
她是黔西山里人,还保留着煮茶喝的习惯。
见怀山进来,她笑道:“你怎么有空到茶房里坐?”
怀山没有回答。只是对商嬷嬷道:“给我一杯。加几颗橄榄在里面。”
商嬷嬷去闷心橱里找橄榄。
怀山坐在了临窗的凳子上。
真听四爷的话去十三行催银子还不得让十三行的人笑死了。
说不定还以为四爷这边出了什么纰漏等着银子用呢!
他决定等会若是程池再问起,他再跑趟十三行也不迟。
而程池把话说完就后悔了。
他什么时候这样的沉不住气了?
好像看什么都不顺眼似的。
他坐下来喝了杯茶,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周少瑾的样子,分明是有苦难言。
如果她有心骗自己。大可继续瞪着一双大眼睛装天真。也可以佯作什么也不知道的直到被他戳穿……可她偏偏选择了沉默。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何况他们当时是在平桥街,她的继母李氏和舅母沔大太太都在,包括那个叫马富山的总管也在。若是有心,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瞒不过他们的。
他又想到周少瑾说起程泾和黄理争礼部尚书时欲言又止的样子……或者,她根本不是欲言又止,而是想告诉他又怕告诉他之后的后果,所以他说要谢谢她时她眼底闪过一丝忐忑……
程池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他怎么这么蠢!
那小丫头原本就胆小如鼠,虽信任他可也怕他,这其中未尝没有怕他不相信她的缘故,他偏偏对他怒目相视,她除了被他吓破了胆之外还能怎样!
“怀山!怀山!”他大步走到门前,高声地喊着。
怀山刚刚端杯,闻声连茶都来不及喝一口就放下了茶盅,匆匆地跑出了茶房。
可程池看到怀山那张冷漠的脸,这才觉察到不适合。
周少瑾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不管是传话还是做其他的什么事怀山都不太合适。
集萤就更不适合了——她若是知道了,等于整个听鹂馆都知道了。
如果周少瑾是受人指使,那就别想瞒过她背后的人了。
念头一闪程池转变了主意,他温声道:“你让商婆子来一趟。”
原来是找商婆子!
商婆子就在茶房,那你喊我干什么?
怀山在心里嘀咕,却面色如常去了茶房。
商嬷嬷正在喝刚才给怀山煮的茶,一面喝还一面喃喃地道:“这茶挺好喝的啊!我还特意多放了两枚橄榄……难道不合怀山的口味?”
怀山气得不轻。
这才一转身的功夫,他的茶就没了!
他闷声闷气地道:“商婆子,四爷叫你!”
“哦!”商婆子忙放下了茶盅,匆匆往外走,嘴里还道,“那茶你不喜欢就留给我,我喜欢,那橄榄是蒋沁送给四爷的,正宗潮州橄榄,你不喜欢我喜欢。”
怀山一直盯着商嬷嬷进了程池的书房,这才冷冷地“哼”了一声。
程池吩咐商嬷嬷:“二表小姐的姐姐周大小姐不是快要出阁了吗?我进来的时候听说老夫人过几天要跟着四房的关老安人去给周家大小姐添箱,我寻思着我这边是不是也要随个礼。你去跟翡翠说一声,让翡翠随着你去趟平桥街,请了二表小姐过来。我这边的随礼就由她私下带过去好了,和公中的分开。也算是她服侍老夫人一回我给她的谢礼了!”
商嬷嬷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以为程池还没有成亲,不知道这些礼节,笑道:“您若是想私下随个礼,也未必要请了二表小姐过来,我们寻了个借口过去探望二表小姐,然后把随礼给了二表小姐,跟二表小姐把话说明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