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有变,简直是巨变,"沙语的口气自然的像谈天,与他话里的内容形成巨大反差,有种诡异的危险,"我哥根本没死,我爹和那女人联合起来骗我,帮着他骗我,我居然就这样满心愧疚的离家出走三年。呵,你说我是不是很蠢?"
金寒没有出声,他之前多少知道一些沙语家里的事情,无外乎兄弟两个为了一个女人隔墙罢了,可他没想到看似简单的事情背后竟是如此复杂。他知道,沙语从进春风门开始心里就有一道伤痕,现在看来,那道伤痕是不见了,却被更大的伤口取代。
如果一直不只真相会不会更幸福呢,金寒不知道。他也无法替沙语选择。
"离开春风门的时候你就隐约知道了,是吗?"金寒终于开口。
"当时只是怀疑。因为就算那老家伙病危,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来找我。现在想来,恐怕是终于良心发现觉得对不起我了吧。"沙语的口气充满不屑。如果不是对事情很了解的人,根本就不会想到他口中的"老家伙"其实是指他的父亲。也就是无忧山庄的老庄主--隋竟声。
"不过也不见得,说不定是他怕下地狱被拔舌才说了实话。"沙语冷笑,语气中不带半点感情。
"那你来这里为什么呢?"金寒抬眼看沙语,"也为《秘杀方》?"
"当然,如果得到那东西重振无忧山庄便易如反掌。"沙语坦白。
"恐怕不止重振山庄那么简单吧。"金寒了然道。只有势力大了做事才方便,比如找人,不如报仇。
"你都清楚何必我多言。"沙语冷笑,接着道,"倒是你,春风门被灭了这么久却不见有什么动静,不像你的作风啊。"
"怎么讲?"金寒挑眉。
"我以为至少会在短时间内看到四大门派之中的某个被灭呢。"沙语理所当然。
"你太抬举我了,"金寒笑,"我要是有这能耐春风门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
"明刀明枪你自是不行,但论起暗器恐怕没有多少人是你的对手,"沙语笑,"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和你相处久了,对你多少也有些了解,之所以一直没动手恐怕是那小子的功劳吧。"
金寒不语,因为沙语说对了。每当他泛起杀意,就会想到钱小飞,然后心里就总有一个声音不断出现:再忍忍,再忍忍......
可是,似乎到极限了呢。那股杀意已经侵进了他的四肢百骸,现在他身上的每个细胞每个毛孔都在叫嚣:放我出去!
他快受不了了。
沙语似乎看出了什么,只见他把头偏向金寒,微眯起眼睛,目光却异常诡异:"你难道不想让他们也尝尝你受过的痛苦,看着他们在你的面前惨叫、哀号?"
金寒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看了沙语很久,接着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要是钱小飞看到你这副面孔,想必该哭了。"
沙语闻言垂下眼,收敛了情绪,却没有说话。
初冬的风没有多冰,却刺得人骨头疼。原本柔和的月光,此刻看起来也惨白得凄厉。
"你是故意的......"金寒淡淡开口,语气笃定。
"纵云派才刚刚离开没多久,应该赶得上......"沙语看着远处,像在同空气说话。
等他回过头来,身旁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也许金寒说的没错,他就是故意的。因为自己不幸,所以见不得别人过得好,一定也要把其他人拖入不幸才肯罢休。
只是不知道,这次不幸的会是谁。纵云派?金寒?还是钱小飞......
孔萧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钱小飞正奇怪金寒为何没有回来,却在送孔萧出门的时候意外地在游廊上看见了沙语。
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瞬间把他笼罩。
他快步走到沙语面前,连招呼都不打张口便问:"见到金寒了吗?"
沙语对于他的鲁莽倒不甚在意,他只是略微抬眼,道:"两个时辰之前见过。"
"然后呢?"钱小飞紧逼不舍。
"然后?然后就不见了。"沙语用事不关己的轻松口吻,道,"可能是去了解某些恩怨吧。"
钱小飞瞬间握紧了拳头,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微愠的语气泄露了他的情绪:"你做的?"
"什么意思?"沙语微笑,佯装不懂。
指甲已经陷进了肉里,疼痛却远不及愤怒的万分之一。
"你怂恿他去的?"
男人不语。
"我说对了是吗?"在得到沙语的默认之后,钱小飞终于爆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不知道你在离开春风门这段时间遇到了什么,但这些和金寒根本没有一点关系!你凭什么把他拖下水,凭什么不让他好过!"
"嘘--"沙语把食指压在嘴唇上,表情丝毫未变,"春风门三个字不要叫得那么大声,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去TMD春风门!"钱小飞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
沙语眼神瞬间黯了下来,这表示他已经生气了。只见他冷冷地看着钱小飞,道:"别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我还没那么大本事。能主宰金寒的只有他自己。是选择报仇还是选择放弃,也只能他自己说了算。我不过是面镜子,让他看清自己的内心罢了。"
"你胡说,他明明已经决定放弃了......"
钱小飞的反驳在这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是那么无力,以至于一阵风便将之吹散。
"是吗,他是真的决定放弃了吗?"沙语冷笑,残酷的言语丝毫不给人挣扎的机会,"依我看仇恨只是暂时被他压抑住了而已。压抑,懂吗?这就好像用土去挡水,最后只能是让水越积越多,而最终的结果便是一切的崩塌。这就是金寒目前的情况,他若不去,崩溃的便是他自己。"
"不会的......"钱小飞摇头拒绝相信,"一直以来他明明都......"
话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
看着已经陷入混乱的钱小飞,沙语仍是没有丝毫心软:"你是在骗我还是在说服你自己?庆功宴上他的异常连我这个数米开外的人都察觉到了,你不可能没感觉。还是说......你明明有个预感,却还要拒绝承认自欺欺人?"
钱小飞痛苦的摇头,嘴里已经吐不出完整的句子。沙语说对了一半,他确实有了预感,但他没有自欺欺人的不去承认,他甚至差一点就和金寒挑明了,如果不是孔萧突然出现的话。
他以为金寒会懂的。哪怕只有短短九个字,他以为金寒是明白他的。
呵,钱小飞在心底苦笑,看来是有些高估自己了。
钱小飞凄惨的表情让沙语皱眉,他觉得有些事情应该让眼前这个单纯善良的男孩明白,为了金寒,也为了钱小飞自己。
"你要知道,金寒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能拿你的道德标准去约束他,那对他是不公平的。也许在你的世界里,欺骗都是一种罪过,但在他的世界里,就连杀人都不过是正常的生存手段。"
"我不懂,"钱小飞痛苦低喃,"大家明明都生活在同样的世界里......"
沙语苦笑:"也许是境遇差太多了吧。"
看着钱小飞,沙语若有所思。
眼前的人明明已经不小了,却仍有一颗未被污染的心,该说是他的幸运吧。也许金寒便是被这颗如清水般无浊的心吸引,才会在春风门被灭之后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不然以金寒的能力,甩掉钱小飞根本易如反掌,可他硬是没这么做。
这在沙语看来有些不可思议,因为金寒的举动无疑是种自虐。带上钱小飞就意味着他要时刻控制住自己内心的躁动和杀意,即使这会严重伤害到自己。当然这种情况是建立在金寒在乎钱小飞的基础上的。不过从金寒濒临崩溃的情况看,这种假设不仅成立,恐怕金寒的在乎还不止一点呢。
冷风划过面颊,吹起发丝,沉寂的夜里再次响起沙语的声音。
"现在的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离开金寒,这样一来你自然不必再为有悖你道德准则的事而困扰;二是继续留在他身边,不过这就意味着你需要接受他的一切,包括血腥和杀戮。"
"不,"钱小飞有种执拗的坚持,"有很多可以代替杀人的报仇手段,不能放弃杀戮吗?"
"你现在的口气就像一个劝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高僧,"沙语调侃,语气中却不见丝毫轻松。只见他缓缓地摇头,"想要一个人改变他骨子里的东西,除非这个人已经在乎你在乎到了舍弃自己的地步。否则,很难。"
"完全舍弃自己?"钱小飞重复着沙语的话,接着悲哀地摇头,"不可能的......"
"话已至此,是去是留你自己想吧。"留下这句话,沙语转身离开了。
今晚,他做得够多也说得够多了,余下的,就让他们自己去面对吧。
只是千万......不要互相伤害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