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娇

作者:真水无香

佟司锦正往自己的住处走着。忽然听到红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爷回来了!”

她一抬头,就看见父亲佟海泰正大步从外头进来,忙走过去叫道:“阿玛!”

佟海泰本眉头紧锁,一见到女儿,满脸的愁绪被惊喜替代,“你病好了?我早上出门前去看你,你还在床上昏睡着。”复又皱起眉,“病刚好也不能在外头走,这南边的天气虽是比北边暖和,可到底还是阴冷的,风寒最易伤人身体。”

佟司锦抿唇看着父亲,嘴角微微上翘。待父亲话语中有停顿时,她笑道:“我穿有披风,不会冷着的。女儿想着生病期间杨姨娘多有关心,给她请安了。”

重生回来,饭要一口一口吃,账也得一步步细算。

她父女二人说着话,进到书房里。落座后,佟海泰还是摇头道:“你自幼体弱。从关外回到京城还没呆多长时间,又随我来到江都,身子都没恢复好,这乍暖还寒时节得多注意才成。”

佟司锦偷偷撇嘴,心想自己哪里自幼体弱了!

她在关外海兰屯的时候,最冷的天气还敲开冰块在河里捉鱼,隔三见五于林间骑马。只是到了京城……唉,一言难尽!

佟司锦笑道:“女儿知道了,让阿玛费心了。”说着扬扬手里的信函,“额娘有信来。”

佟海泰见女儿乖巧,便道:“你这两天把回信写好,过几天我让人捎回去。”

佟司锦点点头应了。

佟海泰望着面目如画的女儿,想了想又道:“你在江都呆到明年,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回去。吉家那边计划这两年要娶你过门,你母亲身体不好,嫁妆等一应事务由你柳姨娘正帮着操办,到时候你也多留意一些。”

佟司锦眨眨眼睛——前世张婆子行恶时,道出不少真言,其中便有她那吉家的未婚夫已经战死在前线。

想必是京城那头朝廷封锁住消息,以致于佟海泰尚不知道此事,而张婆子是从柳姨娘那里得到的小道消息吧。

她垂了眼,长长的眼睫毛轻搭在下眼睑处。

佟司锦与她的未婚吉星河夫曾经远远见过一面。那人外貌不错,个子高,身材结实,眉眼端正,算得上是英俊,是扎萨克二等台吉家吉日嘎朗的次子。

二等台吉是比不上佟家伯门这个爵位,但佟家是汉军八旗,吉日嘎朗是蒙古八旗,当今万岁爷对后者的重视程度超过前者。且吉日嘎朗在朝廷的口碑不错,所以他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后来她隐隐听说未婚夫性格孤僻,异于常人。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他人都没命了呀!想必以后父亲和母亲知道这个消息,心里会不舒服。毕竟女儿还没嫁过去,未婚夫就死了,说起来不好听。虽是大尚朝有规定,像她这种情况还能再择良人,但多少会有影响的。

佟海泰见佟司锦垂着脑袋,以为她在害羞,便只叮嘱她几句,“书房没有暖炉,你回房休息吧。”

佟司锦眼皮子没抬,眼珠子低低一转,看见书案上放着一柄长长的旱烟杆,旁边还有烟袋。还有几本诸如《黄帝历》之类的历法书,也散放在书案上。

“阿玛怎么抽起了旱烟?”佟司锦问道。

佟海泰清嗓子,支吾着应道:“看别人抽,就图个新鲜。”说着他把烟杆和烟袋放到书案下的匣子里。

佟司锦又快速扫过那几本历法书。祖父佟托哈行武出身,父亲佟海泰却不喜骑射,按说他只能走科举这条路。偏他爱好农历之类的东西,谁家科举考这个呢?学好《四书》《圣谕广训》等才是正道。

也许知识是相通的,加上佟海泰运气好,两回进到考场,最后终于考中进士。恰逢德正皇帝广揽群贤,他做了三年庶吉士,后得以进翰林院当编修。

来江都前,佟司锦也隐隐听说父亲这差使不好做。两淮盐商富甲天下,可他们连万岁爷要的两千万捐输都交不上来。佟海泰的任务是来要银子,顺便将盐商手里的那笔烂账查清楚。

自古官商勾结,又京城与江都之间相隔数千里,要想将中间的蛛连丝网弄个明白,只怕很难!

佟司锦蹙着秀眉琢磨了一会儿,开口道:“阿玛,运使家傅姑娘拿来帖子,邀请女儿明日去她家赏花儿呢。”

佟海泰有些疲倦地捏捏眉心,“我知你在京城时就不喜欢应酬这些,与家中妹妹之间话也不多。可江都不比京城,你额娘又不在身边,家里跟着来的人也少,还是出去跟人交往为好。顺便也可以开阔眼界,这南边与北边风物不同之处甚多,不妨亲身感受一下。”

佟海泰话语之间关切之意殷殷,佟司锦心中涌过一阵暖流。在京城时父亲每日天不亮就上朝,官务缠身,到家又多是在书房里看书。在她的记忆中,父亲从未跟她说过这么多话。

佟司锦笑笑,“阿玛所言极是。不知傅姑娘家情况如何?女儿前去有没有需要注意的事项?”

佟海泰捻着胡须,沉吟片刻道:“傅运使的阿玛是宜和侯,在京城的宅子离咱家也不远,只是两家以前来往不多。傅运使年轻的时候就来到江南,一直在两淮地区做官,到现在已经官居从三品了。”

“听说他家得少爷和姑娘各一位,你去了之后按规矩行事即可。性若是相合,可常来往,否则不必委屈了自己。”

佟司锦点头应了,与父亲告辞后退出书房。此时太阳已经将将西斜,将天空的云彩染成青紫相杂,变幻莫测。院子里的花草拉着长长的影子,在微寒的风中摇曳。

她的心里沉甸甸的。父亲来江都不过一个月,额头皱纹多出来几道。有什么子能帮到父亲呢?

佟司锦回屋在塌上坐定,靠着织锦长引枕。光线穿门照户,她半边身子被阳光罩着,然而并没有觉出暖意。

丫头们去拿明日出门的衣物,佟司锦母亲韩氏写来的信拆开看。韩氏叮嘱她注意身体,她却从中看到韩氏那张愁苦的脸。

让佟司锦感觉到意外的是,弟弟佟司铎也写有信来。他已经入学接受启蒙教育,只有五岁,字迹无比稚嫩,但一笔一划相当认真。她看着发了一会儿呆,愈发想早点回去与他们团聚。

佟司锦收好信,合了眼想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