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司锦情绪丝毫不受影响,道了声“是我考虑不周全”便回。她去察看小灶房,挑出诸如“锅台角落有油星子”“屋角没擦干净”的一堆毛病,将张婆子训斥一番,命她重新打扫。
张婆子只道二姑娘将在杨姨娘那里受来的气,撒到她的身上,心里愈发恨起杨姨娘来。
最后佟司锦让她房里的丫头婆子都集中过来,笑着对绿兰道:“你跟我的时间最长,我也知道你是个能干的。”
绿兰听到这里心头一喜。从瘦西湖回来后,她受到佟司锦的冷落,又挨了张婆子的骂,心里惴惴不安,担心以后没法子跟柳姨娘交差。可下一秒她又听佟司锦道,“你绣活儿好,以后每天做三个荷包、三个帕子交给我。其余的人各做两个就行。若是做得不好的话,任务翻倍!别的活儿也不能耽误。”
张婆子刚收拾完小灶房的活,进来一听到这个,面上露出得意之色。三个荷包三个帕子还得干别的,这个量大累人,有够绿兰受的了。这个小贱人现在不服自己管,上回跟柳姨娘带话时,自己给她上了不少眼药,回去后就等收拾吧。
佟司锦眼风一扫,看见角落里的张婆子,脸上笑容不减,“刚还想去叫张妈过来的,正好你在这儿。柳姨娘从来都夸你能干,你也跟她们一样各做两个,想必是做得又快又好。”
张妈的脸还肿着,一听这话,头又嗡了一下。她刚想婉拒,却被佟司锦冷厉的眼神盯了回去。再定睛一看,二姑娘仍然是张笑脸。她一犹豫,佟司锦就发话了,“都打起精神来,散去吧。以后我得了好,必定不会忘记大家。”
佟司锦到小灶房给苏大奶奶熬药膏。灶房里很安静,炉火幽幽,佟司锦闻到散发出来的药味,又仿佛回到在草药谷熬药的时光。
不过此时彼时她的心境大为不同。那时,她为相继死去的亲人痛哭,隔了时空又无能为力。而今,她再也不是那个懦弱无知的少女。
想到这里,佟司锦眼神明亮坚定,将炉火拨得又旺了一些。
天刚刚擦黑时,这些药膏已经熬好放凉。颜色是薄荷绿,膏体呈现出细腻柔润的质地。佟司锦将它们挑起,一一装进各个小巧的薄胎凸肚瓷瓶里。她又拿出十来个荷包,是母亲身边丫头婆子做的。
佟司锦让红梅把它们送到苏宅,亲手交给苏大奶奶。红梅做这样的事情最拿手,脆生生地应了出门。
“药膏每晚敷到痘子处,也可用到整张脸上。我们二姑娘说请苏大奶奶放心用,对身体没有任何副作用。荷包是我们二姑娘从京城带来的,俱是家里丫头婆子做的。二姑娘瞧着还顺眼,便送给苏大奶奶和苏表妹玩。”丫头要紧的是传话清楚,红梅伶牙俐齿,将佟司锦这番话说得很流利通畅。
苏大奶奶命人赏了红梅。她没想到佟家二姑娘办事如此利落,对她的好感度增加十分。想到之前佟二姑娘提及寄售荷包的雀跃神情,又见这次荷包也好看,就拿到苏奕桐那里让她挑了两个,其余的都让苏奕礼拿到铺子里售卖。苏奕礼的绣坊专做女人生意,每日进项不是一般的好。晚上苏大奶奶用药膏仔细敷脸自不提。
次日,佟司锦碰到正要出门的父亲。见他跟前并无跟人,便问道:“这两日怎没见董叔?”
“他家里人生病。他家姑娘岁数小,顶不了用,我便让他顾那头了。”
佟海泰在治家方面虽是糊涂,但对下人不坏。佟司锦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忽然有了主意。她回头让红梅拿一两银子送去董叔的住处,最好引得其女儿来见自己。
红梅应了,转头取银子,出宅子,去到旗营后头的那排平房。老董头正在门口煎药,他家姑娘紫杏蹲在炉子前搧扇子,冒出的烟尘炝人眼睛。
红梅将银子拿出来,转达了佟司锦的关心。老董头赧然,搓着手不住说感谢的话。红梅道:“我看炉子的火也燃起来了,不如叫紫杏去二姑娘跟前道个谢。”
“对对,紫杏你见着二姑娘须有礼数,不许冒冒失失的。”
紫杏应了。倒是红梅笑道:“董叔别吓着丫头,我们姑娘为人宽和,再说还有我呢。”说完话,她带着紫杏回到宅子,领到佟司锦跟前。
佟司锦见紫杏与自己行礼规矩,眼睛也不乱瞟,道谢时声音清晰。又叫紫杏抬起头来,见她身材瘦小,长得细眉细眼,手脚像是常做活的样子。便缓了语气道:“不必客气。只因你阿玛平日做事甚为尽心。今儿见你一面,我倒想起一个主意来。我这里正缺跟前服侍的丫头,你若是能进来,月例比照着大家发。”
紫杏一听立刻两眼亮了起来,“这真是太好了!不过我额娘病了,一时半会儿离不开人……”
“不妨事。你额娘病好了再来罢。不过,我在关外也跟着那里的人学过看病,你额娘是怎么个症状,说与我听听。”
紫杏当即就给佟司锦磕头——之前她听说二姑娘木头人似的,明明是大好人!
紫杏说她额娘咳嗽咽痛,鼻塞吐痰,面热。佟司锦心道,伤风有热象者,热为本,塞为标,对症需下二陈汤加桔梗等加以调养。她写了方子交给紫杏,“拿着银子给你额娘抓药,服用后一日之内若症状不减轻,即刻来找我。”
佟司锦身边不少丫头婆子都是柳姨娘指的,即便不是绿兰那样离心的,大多也不好用。老董头的丫头紫杏看着像吃过苦,又是自己亲自挑的,想必会待自己忠心。更重要的是,她想通过紫杏了解父亲平日的行踪,毕竟她要对付的都是父亲身边的人,须取得他的支持。
而紫杏这个名字,就跟自己那些丫头的名字挺搭的。若是真用她了,她连名字都不用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