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杏千恩万谢者离开。门房差来报傅佩如来了,佟司锦忙迎出去。只见傅佩如上身是苏绣月华细锦纹袄,下裳是缎地绣花百蝶裙。中分无刘海的长直发,侧边与头顶发丝在头顶抓了两个元宝髻,一支嵌了宝石的桃花金簪子闪闪发光,看上去婉约动人。
佟司锦见傅佩如这般江南少女的模样,拉着她的手臂夸道:“你这样可真好看!”
傅佩如属于被家里宠爱有小机灵的那种,她摸摸发髻,难得地红了脸,“我这簪子好看吧?是我哥买的。他很少回家,却爱给我买这买那,只可惜品味好差,银子都白糟蹋了。就这回买的这个我看着还好。”
停了一下,傅佩如又道:“我还正想说你也好看呢。你这两把头,还有身上的小旗袍,我就看着好看。尤其这一耳三钳,我额娘说这是正宗贵女的标记。我额娘以前去过几次京城,她说像你这样懂规矩正宗的满族女子,现在少,就连以前也不多见。我额娘猛夸你。”
佟司锦晒笑。她小时候怕穿耳朵眼儿疼,乌雅嬷嬷用豆子将她的耳朵磨得薄薄的,突地给她扎了个耳朵眼儿。麻麻的,好像也没多疼,那耳朵眼儿里再被塞上茶叶梗……
她跟乌雅嬷嬷嬚说,另外两个一并也扎了吧。乌雅嬷嬷却说得慢慢来,不急。
她以为乌雅嬷嬷给她的都是寻常的,现在才知全部都是无比珍贵。
此时佟司锦分外想念陪她长大的乌雅嬷嬷,只是……她内心发出无声的叹息。
傅佩如以为没说对,忙解释道:“除了旗袍这些外在的,我也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大大方方的,我喜欢。”
佟司锦笑道:“咱们俩站在这里互夸是怎么回事儿?到我屋里坐吧。不过我家没你家那么阔气,可别嫌弃。”
傅佩如挽住佟司锦的胳膊,边随她往前走边道:“那不一样。我听额娘说,你阿玛在江都是奉旨行事。像巡盐御史一般是一年期,也有做到两年的,这些地方都是临时居住。时候一到,你们就要搬回京城。”
佟司锦心里突地跳了一下。父亲若是能完成万岁爷交办的事务,很有可能满一年就可以回京城。完不成的话,可就麻烦了。有可能会受到惩处,然后或回应或留任。
当然得圆满顺利回京!佟家那些人……佟司锦怕不早点回去的话,母亲韩氏会被吃掉连骨头渣都不剩。
傅佩如自是感知不到佟司锦在想什么,她继续道:“我其实很小的时候也回过京城,听说我上了船就吐,到现在他们也不敢让我回玛法家。”
傅佩如的话,佟司锦只听了个耳音。她暗自琢磨着,她得好好筹划一番让父亲全身而退才行。只有父亲好好地活着且官职有保,母亲的安全就有保障。有母亲在家,弟弟暂时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想到这里,她定定神,微微笑着引傅佩如入座。
“今儿我也没提前做准备,下回我做老满族的点心给你吃。这次只能用大灶上的了。”
红梅端上茶和点心。佟司锦拿起一块萨其玛递给傅佩如,“奶味不够,将就着尝尝吧。”
“唔,味道还挺特别的。”傅佩如吃了之后点头,“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想实现?”
“有啊!”
“具体是什么?”
佟司锦抿唇垂下眼帘,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很多,一一说来话就长了。”其实“很多”这两个字化成一句话,那就是家人平安。只不过交情还未到那一步,她不好说出来罢了。
傅佩如倒没注意这些,她吃着点心扬扬眉毛,“我也有很多心愿哎。我上回说的香会你听说过没?”
佟司锦摇摇头。傅佩如也没指望她回答什么,把绣墩往佟司锦跟前挪了挪,开始跟佟司锦普及香会的知识。
原来这香会是从南边沿海之地儿传过来的。好像南边有个叫涂山的地方,那里很有名。庙里有大仙,灵验得不得了。求子求姻缘求平安的等等,只要心是诚的,按照大仙的指示去做,大仙都能让大家的愿望实现。
江都也有一些人背着干粮去涂山求大仙,叫做赶香会。可涂山毕竟路途远,又有人说江都的普福寺也灵验,好多外地人也来普福寺赶香会,拜菩萨求保佑,据说好多都实现了。
最后傅佩如眨着眼睛道:“我额娘没少去过普福寺,她也说灵得来。哪天咱们也一道去吧?跟菩萨说说愿望,说不定就能实现哩。”
“你的愿望是什么啊?”佟司锦笑着问道。
“不告诉你。”傅佩如抿嘴笑,后又脸微红,“哎呀,就那些啊。嫁人什么的。”女孩子家的愿望无非是找个如意人家之类的,佟司锦也抿抿嘴笑了,这个她现在不会考虑。
佟司锦敛眉略沉思一番。京城有不少寺庙。像佟海泰的继母那氏就喜欢去寺庙里拜拜,那是京城中贵妇们的喜好。没想到大江南北都是这样。
佟司锦正待张口,眼风扫到张婆子的身影从窗子角闪过,随后外头响起红梅的声音,“张妈的荷包想必是绣好了,不如拿来给二姑娘交差。”
张婆子横了红梅一眼,心道离了京城,随便一个丫头都敢讥笑讽刺自己!等回到京城再一个个收拾她们!
不过她眼珠子转了转,刚才她偷偷摸到窗子跟前,就是想听听二姑娘在说些什么。那傅姑娘让二姑娘去普福寺?这可真是个好机会。
别看红梅现在骨头轻到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到时候她主子没了,看她管谁哭去!张婆子心里有了主张,难得地挤出一点笑来,“我就是嘴巴渴了去喝水,没别的事情。”
佟司锦在屋子里听得真切。按张婆子平日里的习性,她被红梅讽刺了定会骂回去。她仗着柳姨娘撑腰,几时能给自己身边的丫头好脸。可如今稀罕得很啊,她居然如此客气成这样。
佟司锦当然没忘记,这张婆子前些时日想淹死自己却没得惩,难道她还没有死心?想到这里,佟司锦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故意装作没听见外头那二人的对话,反倒是朗声开了口。
“哦?普福寺真有那么神奇吗?待我思量一下,然后再应你可好?”佟司锦声音很大,想必在外头没走远的张婆子定能听到。
上次在瘦西湖她已经放过张婆子一回。张婆子若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行的话,她也就不客气了。
傅佩如笑道:“好啊好啊!不着急,普福寺就在城外,去一趟也容易。自然得准备好了才成。”
她俩在一起说话、品茶,又交流了绣活儿上的一些事情,傅佩如这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