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司锦听后心道:这佟宅长房真是奇怪。正妻身边伺候的婆子,还能被妾室打发掉。乌雅嬷嬷跟她说过的规矩在这里全然没有实行。
佟司锦又问过冯婆子,得知她家里也确有病人,便让她回来照顾韩氏,只当是来帮忙,工钱由自己承担不从宅子里的中馈里出。
趁着佟海泰还没出门,佟司锦找过去把这件事提了一下。佟海泰兴奋劲儿头一过,想起韩氏现在的住处,也生了愧意。留冯婆子照顾韩氏,这不很正常吗?他立马应允下来。
长房佟海泰从江都外任回来,这毕竟是佟宅的大事儿。那氏着人过来传话,说是佟宅要办一场家宴,所有人都要到场。
佟司锦现住在清合院西厢房,屋子虽旧,可青樱和紫杏很能干,处处收拾得干净利落,就连窗子每处格子都擦过灰,她在里头坐了一会觉得还算舒服。
只是她感到十分不解。红梅说她与父亲离开京城后,主屋那一块儿就被圈起来了,都快半年时间了,怎么到现在还没修缮好?并且,她自从踏进清合院,就没听到那里头传出做工的声音。
妻妾有别,居处不同就是这种区别的具体体现之一。佟司锦为母亲感觉到憋屈。
……
夜已经深了,柳姨娘却收拾一新,她不仅修饰过面容,头上梳着贵妇圈里最时新的发髻,而且身上还换了新做的旗袍。
金桂快步走进来回话,“回姨娘,大爷正在书房看书,还未歇息。”
柳姨娘起身,拿起案上搁的食盒,又扶了扶鬓边的绢花儿,往清和院书房的方向款款而行。
佟海泰在掌灯夜读,手里是那本翻得起了毛边的《黄帝历》。他不时将目光投向正燃着的灯芯,脑海里浮现出在皇帝召见他的情景,金銮殿高大雄伟,高高在上的德正皇帝赞他差使办得不错,还问他是不是对历法有研究。
他整个人都跟踩在云端上似的,只会晕乎乎地点头。于是他就听皇上调他去钦天监,任为监副,从五品,暂时调配到莘州负责收集历年数据整理资料。
到底是学有所用了!佟海泰感到人生已经圆满。
书房门被轻轻敲响,佟海泰还没回过神来,柳姨娘已经拎着食盒款款而入。“汤妾身专门炖的,还没凉,喝一点再歇息,身子要紧。”
还未等佟海泰说话,柳姨娘已经盛了一碗清鸽黄芪汤放到书桌上。她看自己手指白皙如柔夷,嘴角不由得漾出自得她穷苦人家出身,谁想到本是粗黑的手指也能养成这样!且老鼠拖木掀,好命还在后头呢!
佟海泰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汁滑下,五脏六腑顿时熨帖不已!
柳姨娘忽然似面露为难,迟缓地开了口,“咱们院子的正屋是妾提出要修缮的,想让爷和太太住得更舒坦些。爷能提前回来,妾身欢喜不已。只是院子没收拾好,让爷看着碍眼了。”
佟海泰抬头看了眼她。柳姨娘咬了下唇,又道:“妾想着杨姨娘在江都服侍爷也辛苦,就请求二太太让杨姨娘的侄子平河揽下这个活儿。平河以前也做过这个,倒也合适。”
佟海泰眉间一松,道:“这些时日我不在家,真是辛苦了你。”
“这是妾身应该做的。”柳姨娘收碗筷时,故意不小心在佟海泰跟前晃来晃去。果然当她要去拎食盒离开时,佟海泰拉住她的手不放……
……
第二日,佟司锦起得早。她一出门就看见柳姨娘在两个丫头的簇拥下,正从书房走出。她脸色一变。而那柳姨娘分明也看到了自己,还给自己笑了笑。
佟司锦木着脸,假装没有瞧见。她心想,自己那个糊涂父亲就不用说了,这柳姨娘还真是嚣张得可以!压根儿就没把自己放到眼里。
这样也罢!扮猪吃老虎,迟早她会给母亲讨回公道!
佟司锦转身见小厨房打扫出来了,拿出配好的药材让红梅熬上。自己进屋去看韩氏。正好佟司铎也在,佟司锦见自己这个弟弟虽然身子单薄了些,但双眼明亮,五官端正,忍不住蹲下身子把他搂在怀里。
佟司铎奋力挣扎,“二姐姐,我要去读书!你把我衣服弄乱了。”佟司锦笑,附近有一所面向贵族子弟的私塾,年初佟司铎就被送去入学启蒙。她松开手,帮着佟司铎抹平衣襟和下摆,又细细叮嘱他听先生的话。
那细碎的程度,就连韩氏都觉得女儿太罗嗦了。她却不知,佟司锦想到前世弟弟的结局,还嫌自己说得不够多呢。
佟司铎离开后,佟司锦见冯婆子给自己使眼色,便随她走到外头。
果然冯婆子带来了消息,说修缮院子的活儿是杨姨娘的侄子平河揽去了,原也开过工,但后头就停了。这一停已经有两个月的时候。至于原因么,有人说二房齐氏没给工钱,也有人说杨平河心思不在这里。老太太不许下人说这些,所以这些都是小道消息,没个准数。
冯婆子是清合院的老人,佟司锦将她请回来,这样宅子中间这曲曲弯弯的关系,她就有了打听之处。佟司锦从冯婆子得知杨姨娘原本住西口的果子胡同,心里有了主意。她让红梅取了三十两银子交给冯婆子,道:“以后妈妈说是照顾我额娘,实际上只管与二房及老太太院里的那几个老相识说话去。院子里有的是做粗活的丫头,妈妈有消息来回我便是。”
韩氏进门的时候,冯婆子就跟过来了。她原本以为日子会芝麻开花节节高,没承想,姨娘骑到正经太太头上,自己反倒是被赶了出去。
而今,二姑娘专门请自己回来。冯婆子这一接触,发现二姑娘还是那个二姑娘,可说话行事比以前沉稳大气多了。她可是听说二姑娘去了趟江都,这出过远门的人就是不一样!冯婆子接过银子,连连道谢。
佟家家宴设在那氏院子堂屋前,那里廊沿宽大,摆两桌宴席都绰绰有余。两桌中间摆了屏风,一张坐着佟家男丁,另一张那氏与宅中女眷坐在一起。
说是为佟海泰接风洗尘的,隔着屏风,佟司锦倒能清楚听到二叔佟福泰的说话声。自己的父亲原本应是主角,可言谈之间却时被佟福泰打断。她可以想像出那边的情景,二叔无论在口才还是在酒量上都占着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