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婆子好似没察觉出空气飘着的冷淡气息,她喜滋滋道:“老身知道二姑娘以前许给了台吉家的二爷,今儿吉夫人叫我过去,让我再来给二姑娘提亲。”
那氏道:“吉家哪里还有未成亲的少爷?”她眼皮子一抬,“莫不是吉家旁支的子弟?”
丫头已经给程婆子搬来了绣墩。程婆子一屁股坐上去,拍着大腿道:“不是!要不老身怎么说恭喜老太太呢,吉家二爷没死,他还活着!吉夫人托我来就是为二爷提亲的!”
那氏愣了愣,回过神来一想——这还真是好事情!二姑娘现在犟得不知天高地厚,硬说不嫁人。这吉家的亲事,以前就说好了的,解亲基于二爷战死了,现在人家还活着,续这门亲事理所当然!
她微微点头。程婆子惯会瞧这些贵妇的心理活动,她暗地里撇嘴——既是战死的回来了,不是应该先问问对方有无缺胳膊断腿影响以后生活吗?可在座的三位都不提这个,很有意思呵!
其实这是因为那氏压根儿没想到。否则依着她好面子的性格,装腔作势问一嘴也不费事。
瞌睡遇上枕头,齐氏觑了一眼那氏道:“虽说二姑娘是长房那边的,但身为婶子,我觉得这本来就是门好亲事。眼下再续上也是有缘份。”
有机会把佟司锦从家里赶出去,柳姨娘笑得很真诚,“妾身也是这样认为。当然最后还要请老太爷和大老爷决断。”
那氏这才矜持地点了头。程婆子奉上之前那对镶金嵌红宝石耳坠,说是吉夫人送的订礼。若是之后老太爷和大老爷不同意的话,可以退还回去。
那氏收下那对耳坠,刚将程婆子打发走,又有下人跑着来报:“老太爷回来了!”
那氏嚯地站起身来,她踱了两步,转头跟齐氏和柳姨娘道:“你们这段时间也为二姑娘的亲事操碎了心,禀告老太爷也正是时候!”
齐氏和柳姨娘矮声道“是”。老太爷既已回来,怎么着也得把二姑娘嫁出去。
说话间,佟托哈身着甲衣,风尘仆仆地走进前院,那氏带着齐氏二人迎上来。佟托哈朝她们点头致意。
那氏笑道:“我与媳妇们正商量一桩顶重要的事情,恰好老太爷回来了,那就等着老太爷拿主意!”继而转头与下人道:“还不快去伺候老太爷换衣服。”
佟托哈在下人的簇拥下去换衣服,他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问:“清合院屋子修缮得如何了?”
柳姨娘矮身回道:“回老太爷,那主屋就快要完工了。妾身没敢松懈,一直盯着呢。”
佟托哈吁出一口气,与那氏道:“你说的那件重要的事情,我一会儿过来且听你说。”
齐氏和柳姨娘见佟托哈拐进屋子了,眼睛都齐齐的望向那氏。那氏拂了拂袖道:“你们有甚话,尽管与老太爷禀告便是。”
佟托哈换了一件锦缎团纹长袍马褂回到正厅,见齐氏和柳姨娘坐在那氏下方,齐齐地望向他。他心里不免疑惑,这后宅又发生了什么?看着还挺严重。
那氏让丫头给佟托哈端上一盏热茶,见他啜了一口,才开口道:“吉家二小子活着回来,吉夫人又派人来提亲了。”
“哦?”佟托哈也感意外,他思忖一会儿道:“既是以前就相中的,咱家二姑娘又没许人,这门亲事就此续上。”
齐氏看了柳姨娘一眼。柳姨娘咬咬牙,起身离了绣墩向佟托哈拜去,说前次她们三人专门去韩氏那里商量二姑娘亲事,谁知二姑娘却恼了,说今后不嫁人。
当然柳姨娘捡的都是对自己有利的才说,至于程婆子择的是什么样的人家,她自是瞒着不说。
佟托哈这些年一直驻扎在察哈尔,他从来都觉得家里后宅安宁祥和,孙辈们也都听话顺从。没想到长房二姑娘如此不懂事!他的眉头拧了起来。
“胡闹,她一个姑娘家,怎能不懂事!海泰在莘州最近没回来吗?”
“夫君公务繁忙,妾身不愿意也不敢打扰他,只想尽力尽务管好后院事物。却没想到……这是妾身的失职,请老太太和老太爷惩罚。”柳姨娘把身子伏到地上,态度谦卑诚恳。
老太太暗自点头——刘婆子这个女儿也是个明白人,不枉自己这些年的栽培。
齐氏也趁机如柳姨娘那般跪下,自请责罚。
佟托哈看了一眼那氏道:“与吉家这事儿,你亲去与二姑娘说。若她不明是非,家法处置!”
经历过因罗二贵拦于御史告状,自己被皇帝特意叫去敲打,佟托哈现在已觉得内宅务必要严加管理才是。
柳姨娘和齐氏俱暗喜,像子女不尽孝道者,佟家家法的规定是要进行杖责。二姑娘顶撞那氏,最少要二十大板。二姑娘这样弱不经风的娇小姐,挨过板子之后身子就废了。
那氏脸上浮出烦恼的表情,“各院孙辈们俱是我看着长大,不管哪个领受家法我都于心不忍。可无规矩不成方圆,又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小不治成大乱,我这心里左右为难啊!”她捂住心口,做痛苦状,又抬手叫齐氏和柳姨娘起身入座。
佟托哈又啜了一口茶,他正想安慰那氏几句,却听那氏道:“老太爷既是回来了,不若将二姑娘叫来劝道一番。”
齐氏和柳姨娘俱点头,她二人心里暗道生姜还是老的辣。二姑娘既是那么抗拒嫁人,想必也不愿意嫁入吉家。她那股子六亲不认的冲劲儿冲倒老太爷才好哩!
若是二姑娘开罪老太爷,以后整治她就更便当了。
佟托哈见天色还早,明日才上朝面圣,觉得那氏所言有理,让人去后院叫佟司锦过来。
冯婆子平时就在各院里活动,暗中观察各房的动静。她已得知程媒婆所来何意,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佟司锦。
佟司锦蹙了黛眉:吉家终还是来求亲了!那么自己要不要同意呢?
这段时间,那氏她们三人想尽办法要让她嫁人,步步紧逼,且理由冠冕堂皇。也是,自己不嫁人,对后面的三位姑娘都有影响。她到底不能守在家里一辈子,韩氏得拿回当家主母的权力,这无疑这要得到父亲和祖父的支持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