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司锦想了一阵子,忽然间长房的刘婆子来传话,说是老太爷请她过去问话。
见刘婆子那掩饰不住的得意嘴脸,佟司锦内心警铃大作。仇者一快,必有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发生。她抹平身上旗袍的微褶,又将头发理了理,带着紫杏和青樱去前院。
守门的小丫头见佟司锦到来,忙把门帘打起道:“二姑娘来了!”正厅里坐着的一干人都将目光投向门口。
佟司锦身穿一件月白色的旗袍,两把头梳得齐整,发间簪着一朵淡青色的绒花,眼睛清亮得宛若山涧小溪,整个人清爽怡人。
那氏她们三人俱投过去厌恶的目光,但老太爷在上头坐着,她们只能将这种情绪掩去。
而佟托哈见长房二姑娘走起路来脚步轻盈,对他们行礼时声音清脆明快,礼节又周全到位,心里难免有疑惑——这样一个看着乖巧柔顺的孙女,怎么她们提及时都说乖戾呢?
那氏一使眼色,巧秀搬来绣墩。“坐下说话吧。”佟托哈和颜悦色道。
“是。”佟司锦垂着目坐了下来。
佟托哈问道:“二姑娘最近在做些什么?”
不光柳姨娘,就连齐氏和那氏都紧张起来。禁二姑娘足的是柳姨娘,可柳姨娘为什么禁她的足呢?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情说开来,她们仨不一定会落佟托哈的好。
佟司锦抬起头来,眼风里已经带到那三人的表情,她抿唇微微一笑,道:“陪额娘将养身体,再做做女红。”
那氏等三人均把心放回肚子里。
佟托哈道:“如此这般,很好。”
“之前将你许给了吉家二爷,后俱以为二爷战死,便退还了订礼。现在吉家二爷却回来了,吉家重新来提亲。你阿玛在莘州公干,我和你玛麽经过商量,同意了这门亲事。毕竟以前你和吉家二爷都相看过,没什么问题。”
果然是这件事情!佟司锦沉吟了着,没有出声。
那氏她们三人都等着看好戏呢,一时间空气静默,针落可闻。
佟托哈突然想起来了,他转头问那氏:“吉家二爷既然活着回来了?可有受伤?”
那氏猛然间被问到,也被问住了——她压根儿就不关心佟司锦,哪里想到要问这些。齐氏和柳姨娘也面面相觑,怕被佟托哈看到,又赶快低下头。
佟托哈不悦,皱着眉道:“孙女的终身大事,既然人家上门提亲,你们怎能这般不上心?”
柳姨娘忙起身跪下道:“都是妾身的错。妾身关心二姑娘之心,明月可鉴。当时妾身也在场,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都吃惊,一时没问周全。请老太爷责罚。”
佟司锦垂目撇嘴——明月偿有知的话,定会与鉴你为耻!
佟托哈哼了一声,“问都没问明白,怎么就让我拿主意?!”说罢他起身抬腿就走,留下那氏她们三人大眼瞪小眼。
佟司锦心里暗自发笑,走夜路多了难免会遇到鬼,假模假样的好心总会露馅!她也转身,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出主屋正厅。她的大脑里闪现出在果子胡同附近,吉家二爷马上飞身救小孩儿的画面。看他那敏捷的身手便知,他身体应是没有受伤,无恙归来。
呵,那次在那座黑漆描金花卉屏风后,佟司锦见过吉家二爷吉星河。他生得是好看,但眉眼间多冷漠疏离,却想不到他还有如此的侠义心肠。
如果真是这样,吉家便目前上好的选择。再说祖父也同意这门亲事,错过的话,依着前些时日那氏她们的做派,还真不知要将她嫁去什么样的人家呢。
佟托哈拂袖不快而去。那氏只得让人将程婆子叫来,请到上座,端来上好的茶水,拉下面子问吉家详情。反正那氏收了吉家的订礼,程婆子在吉家那里也有交待,她故意东拉西扯,直到得了赏银后,才道出吉家二爷是全须全尾回来了,并没有受伤。
佟托哈得了那氏的禀告后,专门将佟司锦叫到书房,把这门亲事又说了一回。佟司锦当然是大家闺秀做派,低头含羞,半晌后才道:“全凭玛麽做主。”
佟托哈见孙女如此懂事,完全不似那氏她们说的那般不合礼数,只当孙女岁数小心性未定,又或者是那氏没管教好内宅各房当家的。离京返还时,还特意与那氏说道了一番。
那氏也搞不清楚状况,长房这个二姑娘忽而不惜顶撞长辈说不嫁人,忽而又在老太爷跟前乖巧示好,简直中了邪。不过自己那目的总是达到了。也罢,她也不欲多说,只是应承着佟托哈的叮嘱。
……
那日吉日嘎朗上朝回来,将吉夫人与吉星河叫到一处,与他们商议重新向佟家提亲一事。
“我没意见,若星河不上战场,说不定就已经娶媳妇进门了。”吉夫人道。
“你呢?”吉日嘎朗转头,小心翼翼地问吉星河。
“我?”吉星河不过是远远见过佟司锦一面,没什么太深的印象,不过是到了年龄都要成亲罢。不过,他又想起巴图提及媳妇其其格时的神情,以及在狄萨时他二人形影不离的情景,忽地也产生一种想法:他们那样,真的好吗?
他犹豫了片刻,应道:“成吧。”
吉日嘎朗脸上立刻绽放出一朵花,他点头道:“如此,就好啊!”
吉夫人将他脸上的各种神情尽收眼底。她心里摇头叹气,家里三个孩子,他对谁都没有对吉星河上心。偏偏吉星河……
虽是仍旧心酸与不平,吉夫人还是将程婆子叫来,依着当下的规矩,请她去佟宅提亲。她对这门亲事还是有把握的,佟家的老太爷虽是有爵位,但长子和次子并不显眼。
而他们吉家情况刚好相反,吉日嘎朗祖上是乌库图部落的首领。乌库图在北部三个部落中率先归附大尚朝,德正皇帝很看重这个,一直待吉日嘎朗亲厚。虽是吉日嘎朗这个台吉身份没佟家的高,但上升通道无疑是畅通的。这一点就强过佟家。
但吉日嘎朗看起来很焦虑,程婆子还没回话时,他就多次询问吉夫人。吉夫人心底一直叹气,他这是因为过于上心,才不会用理性分析吧。
后来程婆子来回话,吉日嘎朗才放下心,让吉夫人操持娶亲的事宜。
这一日,吉夫人正带人盘点库房存物,盘算在吉星河的新房里要用哪些看上去有份量的器物。吉娜仁跑进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