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婆子与韩氏的话相互印证,佟司锦的心里便有了主张。她握住韩氏冰冷的手,宽慰道:“这不怪额娘。外祖父也在女儿跟前提起过,他说家里没人经商,也是怕额娘不懂经商之道哩。”
韩氏面露愧色,“我自关外乍来到京城,确实不了解这中间的关节,辜负了你外祖父的心意。”
“不碍事的。女儿已经长大,也看明白这佟家的种种。额娘已经做得很好,如若外祖父天上有灵,定也倍感欣慰。”
韩氏垂泪不语。佟司锦悄悄叹口气,韩氏对佟家一定心有埋怨,但她却不肯接自己这句话。从中可以看出韩氏为人心地善良厚道,但另一方面也说明,韩氏对佟家上下还抱有幻想,她以为佟家会善待女儿和儿子,压根儿没意识到身边还有歹毒之人。
但自己却看得分明。她露出向往的神情道:“女儿想看看那些嫁妆的清单。”
韩氏不疑有他,从上了锁的暗匣里取出,递给了佟司锦。“都是关外的东西,我想仔细看看。”佟司锦露出天真的表情。
东西已不在身边,留着这些也无用。韩氏便点了头,佟司锦后头悄悄留下它们,这是后话。
过了一阵子,韩氏拭去脸上的泪水,反手拍拍佟司锦的手背道:“我将你留在关外这么长时间,你该不会心生不满吧?其实我也是有苦难言。”
佟司锦暗中吁出一口气,想必韩氏也是因为不喜欢佟家,才会没把她带在身边。她摇摇头道:“怎么会?外祖父那边也需要人陪。现在想来,女儿生活在关外,虽是没有京城这般繁华热闹,但外祖父很疼我,又有乌雅嬷嬷照顾我,我感觉很开心。”
这是她的真心话,若是跟韩氏从小呆在佟家,那才憋屈的生活。说不定活不到现在,她就被人害死了。
韩氏面色松缓了,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佟司锦趁机问道:“额娘当时开铺子叫什么名字啊?请的帐房先生和伙计,见当家的有难,也不出面帮着澄清。这样的下人也真是可以!现在他们都在哪里呀?”
韩氏一愣,她下意识地摇头,“铺子名叫杏林,还是你阿玛起的。从那次事发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们。帐房先生叫孙有金,铺子里长雇的伙计叫龚生村。当时我不知道从哪里找人,他俩是上门自荐的。”
佟司锦默默记下了铺子和这二人的名字。心想韩氏和佟海泰,一个居内宅没接触过外头的人,一个书生气浓想问题单纯,把铺子交给不知底细的人打理,难怪会被人钻了空子。她掖掖韩氏的被角,温言好语劝道:“额娘也不必太自责,咱们一家人都好好地在一起,这岂不是比什么都好?”
第二日上午,佟司锦没等来吉娜仁口中的牛大夫,不过她也不急。名医哪是随叫就能出门的?再说韩氏这是顽疾,看病也不急于此时一会儿半会儿的时间。
然,前院却喜气盈沸,看热闹的冯婆子回来给佟司锦说:“三姑娘和四姑娘要去宫里了。宫里已经来人接了,老太太刚把她们送出去,跟身边的刘婆子道,家里现在全指着三姑娘和四姑娘得体面。”
冯婆子说完后嘴巴一撇,她在佟家呆得时间久了,自是知道那些人的德性。眼看着上辈子人不行,这些姑娘又骨头轻得不知几斤几两。“别没得来体面,反倒是惹了祸端。”
佟司锦的心情自不会为这些波动。那深宫高院她又不是没去过,什么贵妃娘娘太后,哪有那么好相与的。她倒是问起冯婆子,是否见过孙有金和龚生村。冯婆子服侍韩氏的时间不短,说不定跟着韩氏认得他俩。
冯婆子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知佟司锦问的是谁。她背地里替韩氏鸣过不平。在她看来,韩氏把嫁妆交给别人经营,别人过上了好日子,也只有韩氏这个傻的甘心。
她这次重回佟家,也发现韩氏幸而有个能干的女儿,才没到被人拆骨扒肉的境地。她想了想道:“老奴以前跟着大太太见过这二人,现在没见过他们。以前大太太的铺子在观里街上,现在那三间铺子还在呢,不过是柳姨娘签给了别人,现在是卖绸缎的。老奴好像听说那孙有金的家,在城南的杨营一带,姓龚的我就不知了。”
冯婆子提供的信息无疑极有价值,将韩氏那三间铺子的情况做了补充,佟司锦默默地记在心里。她又想起一个关键人物,便问道:“妈妈可见过那个叫刘二的人?”
冯婆子一拍大腿,又怕被人听到似的,往窗子那边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上回二姑娘问大太太陪嫁,老奴就想说来着,又怕不确定。这两天老奴反复想过,那日在街上所见之人,确实是刘二。”
佟司锦一听这话,好巧!瞌睡遇枕头!心里狂喜,她极力压制着面的上表情,细问起来。原来那日她与吉星河,以及冯婆子一道从皇宫回来,路上遇到街道封闭的状况,冯婆子不愿坐到佟司锦的马车里,便穿胡同绕小巷回家。在一处偏僻的胡同口,她就看到了一个很像刘二的人。
当年刘二来佟宅里闹,说他家内人吃了韩氏铺子里买的药,产下了死婴。就在那时冯婆子见过刘二,对他印象深刻。很多年过去,冯婆子已不确定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刘二。正想上前观察,那人闪身进到巷子里,她遍寻不着。后来她反复回忆琢磨,觉得所见之人就是刘二。
佟司锦追问道:“你可还记得那处地方?”
冯婆子道:“老奴只凭着方向见路就走,也不知问过多少人,要回想那路线,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不过,老奴当时倒是问了路过之人,那地儿叫灶王爷胡同。”说到这里,冯婆子面露得意。
佟司锦忙向她行礼,“妈妈可真是我的恩人,以后我定给妈妈养老。”
“使不得啊!”冯婆子从佟司锦这里得了不少好处,家里的病人也有了银子看大夫,本就对二姑娘心存感激,又见她行礼,还说要给自己养老,又惊又喜,赶紧伸手虚扶她,“老奴已经看出来了,大太太跟前就指望二姑娘了。老奴也是看不下去啊,好好的大太太现在到了这般处境。还望二姑娘给大太太撑腰。”
佟司锦重重地点头,“妈妈此事不要对旁人提起,我心里自有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