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氏无疑对这俩孙女失望透顶,自己豁出老脸,求端妃让她俩见见世面,谁知她们空着手回来了。
佟司锦没得到赏赐,那氏喜闻乐见,她巴不得长房韩氏倒霉。可在佟司钰身上,那氏可是倾注了很大的希望。她心凉凉地,看着孙女们扭打在一起,扯头发,掐耳朵,只说道:“都吵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而齐氏和柳姨娘得了信,各自从香合院和清合院,一溜烟跑了进来。她们表面上一团和气,内心都不把对方看到眼里,只当成被自己利用的工具。
这二人一见这场面,入眼的都是自己女儿在吃亏——哎哟,若是伤到脸……她们扑过去护在自家女儿跟前,也加了进去。手里抓着打着,嘴巴也没闲着。
“你个不要脸的,若不是钰儿,你们哪有机会进宫?”齐氏的头发被柳姨娘抓散了,气得浑身发抖。
“我呸,是老太太让钥儿去的。”柳姨娘从小做过粗活,此时她占了上风,朝地上吐唾沫。
“你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一回事儿。一个姨娘,再被抬举也是姨娘!”
“当你是清白的?你在账目弄了多少鬼,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是好的?你那点心思,骗得了韩氏,还想蒙我?”
那氏坐着念了一会儿佛。被这些话刺到,她把佛珠掼到桌子上,喝道:“胡嘞嘞什么?头脑都不清爽了吗?”
她指着在旁边想要加进来的刘婆子道:“还不去叫些婆子来,把她们都拉回各自院子,吵都人头都昏了!”
佟司锦在清合院里做着芋泥酥包,听到冯婆子绘声绘色的讲述,心里暗自好笑。她往太后宫中去过一趟,就知那里并不如外表那么光鲜。她俩想要进去讨一份体面,没那么容易。
而到了傍晚,宫中有小太监阿福来到佟家,送来四匹鸦青色四合如意暗花纹绸,说是端妃赐给今儿进宫的二位姑娘的。佟司钰和佟司钥本都在各自院里咒骂对方,眼下得了信,忙不迭跑了过来,在院子门口互相撞到肩膀都顾不得瞪眼睛——端妃有赏,天大的喜事!
人都到齐了,阿福将端妃的原话说了一遍。他得了巧秀塞过来的碎银子,本想很有骨气地拒绝,可蚊子再小也是肉,只能掉着脸走了。
佟司钰乐得不知说什么好,瘸着脚,将那布匹摸了一遍又一遍。佟司钥也抿着嘴乐,与随后到来的柳姨娘嘀嘀咕咕。
那氏起先眼睛是眯成一道缝,心道三姑娘果然给她长了脸。后来她瞧着那四匹绸缎,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就敛去了,这鸦青色,就是鸦羽的颜色,黑底色,带着紫绿色的光泽。这个颜色赏给她们,年轻姑娘哪里能用得上。拿来给自己缝衣服,自己还嫌老气呢。
哎,也不知端妃是怎么想的。若不是别有用意的话,分明就是没上心。
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丧气。那氏想到这里,就觉得这些人傻乐的样子很碍眼,她摆摆手把她们轰走,让丫头们将布匹收进了衣柜。那氏很想进宫去探探端妃的想法,可宫里哪那么容易进去?这些年,她与端妃的联系,都是去愣拉寺找人带话递进去的。若是能在那里,见到端妃就好了。
那氏有了心事,当天晚上就没睡好。梦里,她似乎身在黑黢黢的花园里,一直被人追赶。那人她看不真切面容,她也记得小门的位置,可左兜右转就是出不去。
上午她从小佛堂出来时,头格外昏沉。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是吉家二爷求见,已经候在门口了。那氏有些纳闷,自家老太爷很少回家,大老爷在莘州,二老爷一早就出门当差。家里也没男丁,这个吉二爷上门有何事?
莫不是为了长房而来,这个念头在那氏心里闪了下,她又予以否定。还没成亲呢,哪里有找上门来的规矩?
这样想着,那氏就着刘婆子去传话,请吉家二爷进来。
吉星河站在门口,他惦着脚往里面张望。前天他跟着父亲去找牛大夫,却没见着大夫的面。医馆跑堂的伙计说他巡诊去了。一直到昨天下午,他们才等回牛大夫。
牛大夫是吉家的常客。吉日嘎朗请自己给佟家长房主母看病,这长房的二姑娘正是吉二爷的未婚妻。牛大夫觉得吉二爷待人冷清疏淡,第一次见他露出真性情,便知他的未婚妻甚合他意。他顺了一下胡子,拍拍吉二爷的肩膀道:“都到门口了。年轻人,不急。”
吉星河脸就有些热。正好这时佟家的下人来通传,“我家老太太在正厅等着二爷呢。”听罢,他做了个手势,请牛大夫走在前头,自己跟在后面,随着那下人进到院子。
他们一行人进到主屋正厅。吉星河上前一步表明自己的身份,介绍了牛大夫,讲明那日自家妹妹遇到佟司锦去街上请大夫,妹妹便自荐牛大夫一事。
那氏心里一惊。她也听说过这牛大夫,都传他医术精湛,这个……她内心犹豫了一下,笑着请他们入座,“韩氏这些年一直病秧秧的,佟家也请了京城不少医生来给她看病,都没看出具体的病症。”
那氏便道出几个名字,牛大夫点头叹道:“他们确都是有名的大夫,佟家也是费心了。”在一旁听着的吉星河不由得皱了眉,看来佟司锦的母亲这病不好治。
刘婆子在一旁沉了心,笑着趋前一步,“我们老太太今儿正感觉身上不好,莫如牛大夫先给老太太诊个病吧。”
吉星河眉头紧了几分——这是什么话!长房主母久病不愈,孰轻孰重分不清吗?况且牛大夫是他专门请来的。他生性敏感,觉察出长房似乎不受待见,当即他表明态度,“不妥!”
情况已不容那氏再犹豫。
那氏瞪了刘婆子一眼,转头笑道:“下人胡嘞嘞,二爷和牛大夫莫怪。”随即叫过巧月,叫她带着吉星河他们去长房。顿了顿,她又让刘婆子跟着去,“都盯着点,不许怠慢了贵客。”
眼见着吉星河他们一行人出了门,拐上庑廊朝后院走去。他们的身影都看不见了,那氏还站在窗子跟前,她摸摸心口,感觉有些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