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伙计看清了杨姨娘拿来的物件,眼睛亮了亮。他身份是伙计,对古董之类需要技术含量的不会辨真伪,但对日常生活中物什的好坏还是识的。
比如这插屏,全新且是新款式,看样子是从江南那边来的,是个好物件。他压低声音询问情况,得到此物要当的答复后,忙把掌柜叫了出来。
这是杨姨娘第一次来当铺,她向掌柜说明了来意后,双手抱在胸前,很是警觉地看着对方。掌柜围着插屏转了一圈,问她打算活当还是死当。杨姨娘从柳姨娘处听来过,说是二者价格不同,但她还是想听掌柜亲口说一遍。
掌柜见这座山水人物插屏是苏绣。苏绣本就以图案秀丽、绣工细致、色彩精雅出名。而这插屏正反面的图案各独成一幅,互不干扰,实是构思巧妙。他给出的价格是活当100两银子,三个月不赎回自动转死当。而若是死当的话,200两银子。
杨姨娘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这座插屏如此值钱。早知道的话,她不就发财了吗?何苦守着金山银山没饭吃,平白愁得皱纹就多生了几道。
“死当。我要现银。”她脱口而出开玩笑呢,多100两银子不拿是傻子。自己这次行事周全,待韩氏发现这插屏找不到了,还不知猴年马月了。再说韩氏性子绵软,丢件物什她能拿自己怎么着?自己拿着钥匙不假,但进出库房的人多了去!
掌柜一听这衣着体面的妇人应得爽快,便去给她开当票。杨姨娘这才心里踏实下来,她打量着铺子里的情景,心里盘算这是个生财的好买卖,以后得想个法子多来几趟。
就在此时,杨姨娘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声音非常耳熟。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头一看,原是长房当家主母的嫡子佟司铎。
她还未来得及应声。柳姨娘的儿子佟司铭跟在佟司铎的身后,伸长脖子往里看,也叫了声:“姨太太,你怎么在这里?”
杨姨娘有些慌乱,她从来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佟家的人,“我……”
小孩子眼尖,佟司铎一眼就看见了地上搁着的插屏,问道:“姨太太,上回我额娘都说了,这插屏以后会是我二姐姐的陪嫁,拿到这里是做甚么?”
掌柜已经开好了当票。伙计拿将出来,将当票递给杨姨娘让她收好,随后又奉上一个匣子,打开后是六枚齐整的银锭子,也一并交给了杨姨娘,然后他就去搬那座插屏。
杨姨娘的大脑已经没法思考了,她完全是被动地接过当票,接过银锭子……
佟司铎见那位伙计在搬插屏,他快步走进来,用身子挡在插屏跟前,大声道:“不许动这个,这是我二姐姐的!”
那伙计笑道:“这位小爷,这插屏已经卖给我们了。”他边说边指了指杨姨娘抱着的银锭子,“银子都付了,小爷让一让,别碰着你了。”
“卖给你们了?”佟司铎小脸涨得通红,他紧紧地护住插屏,半步不让,“姨太太,谁让你卖掉这个的?不许动这个,这是我二姐姐的。”
杨姨娘见佟司铎小嘴叭叭一通话,掐死这个小家伙的心都有。在这种情况下,她灵机一动,上前陪着笑道:“铎哥儿,这个是你额娘叫我拿出来当的。”管他的呢,眼下先应付过去再说。
佟司铎脸上呈现出两难的神情,他犹豫了一下。见青柱也在门口站着,他蹬蹬蹬地跑过去,拉着青柱的手道:“这个插屏是额娘和我二姐姐喜欢的,上回我额娘还说这个要拿来给我二姐当陪嫁。现在我额娘怎么会让姨太太拿出来卖掉呢?”
青柱走进来,向杨姨娘行了个礼,他一张口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杨姨娘出言强行打断,“你不好好地带三爷去学堂,上学迟了被先生责怪,这个责任你能担得起吗?”杨姨娘对佟司铎恨得牙痒痒,她只想打佟司铎打发走,自己好揣着银锭子给她哥杨中仁送过去。
青柱疑惑地看了看杨姨娘,见她身边并无跟着的丫头婆子,这不合做事的常理,他想了想与杨姨娘道:“姨太太别急,铎哥儿可以让铭哥儿跟前的人送过去,不会误了念书。”
说罢又转头与佟司铎道:“为叫三爷放心,我随姨太太一道回宅子里去见大太太。”
杨姨娘一听这话,知如按青柱所言,她这般打算悉数落空,气得瞪起眼睛,伸手就往青柱脸上搧。青柱头一偏,闪过这气势汹汹的巴掌。
佟司铎不干了,他往青柱跟前一站,道:“姨太太怎么能随意动手打人?今儿我这学索性不去了,定要到额娘跟前评个理去。”
说罢,他上前一步对柜台后头的掌柜行了个礼,道:“咱家这个插屏,请爷帮着收好。我这就去回了额娘,若不是额娘叫卖的,以后定要收回。在场的各位都做个人证。”
这位掌柜看到这里,将杨姨娘的神情尽收眼底,又见这位与他说话的小哥儿,有理有据,他心里头已经有了数,做了个揖,“回这位小爷,这物当初定的是死当,是不能赎回的。”
佟司铎一听就急了,立马伸手问杨姨娘要当票。杨姨娘哪能给他,情急之下,就想往外头跑,谁知看热闹的人都挤了过来,将门口围了个满满当当。
“尔等不许聚集,速速散去!”门外的街道上传来威严的声音,听起来应是官府巡逻差役之类的人士。
谁知佟司铎一听,面露喜色,他转头扒开人缝往外钻,同时还大声地喊道:“星河哥哥!星河哥哥!”
吉星河这天正带着骁骑营的士兵在巡逻。刚拐到长旺街时,就看到一群人挤在当铺门口,人们都跟捏了脖子的长颈鹅似的看热闹。他皱起了眉头从来当铺就易生是非。
他将马的缰绳一带,过来驱散围观成一团的人群,边走边如常地喊了一嗓子。同时,他听到人群中发出啧啧感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