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咱们爷对奶奶也真是好,他每次都亲自去铺子给奶奶抓药,配完药后放到灶上熬煮,从来没有给过脸子。还有呢,咱们爷可是个规矩人,别说姨娘没抬,连通房丫头屋子里都无。”说到这里,春分的脸上浮现出羡慕的表情。
佟司锦陷入思忖中。听春分这话中的意思,姐夫坤都对姐姐佟司铙应是很好,连药都亲自去铺子抓,也无姨娘和通房丫头。以将军府家子嗣的身份,坤都能做到这些,得到春分等人的赞同也是在情理之中。
她抬眼随意四下一打量,佟司铙居的院子就在眼前。而四处做事的丫头婆子,却脚步匆匆似是在赶时间。她不免询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怎走得这般快?”
春分明白了佟司锦所问之意后,扑哧一笑,“姑娘有所不知,咱们奶奶不是睡觉不好吗?太太人命所有的下人,入夜之后各院关门闭户,不得在外面走动。太太对奶奶也没的说啊。!”
哦?听起来坤都和郭夫人待佟司铙可真是极好,郭夫人连下人都约束着不叫走动。等等,佟司锦问道:“家姐用过药,不是可以一觉安睡到大天亮么?”
“是啊。太太说了,若是奴婢们走动太多,可不就扰了奶奶么。”
春分的话听起来有道理,可佟司锦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她望着天边弯成一条线的薄月,终于明白了听起来他们对佟司铙千好万好,可她从与他们这大半天的接触中,分明没觉察出来。
“不仅如此,太太连晚上都亲自带着轩哥儿,这般体贴我们奶奶,可真是独一份儿呢。”春分强调性地补充了一句。
这可叫佟司锦无话可说了。佟司铙集夫君和婆母的疼爱和关爱于一身,听起来她的身故与将军府也无关系,但她总是信自己的直觉。便笑道:“家姐有这般福份,看来轩哥儿就快有弟弟了。”
“奴婢也是这样想的。可就是咱们爷太忙了,总是要去宫里当值。这也没办法,总不能负了宫里的信任。”春分清脆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
她俩说话间,就到了佟司铙的屋子里。春分从食盒里拿出药罐子,将汤汤水水倒在一只红色的匏制漆碗里,服侍着佟司铙喝下。
佟司铙拿帕子擦去留在唇边的药汁,见妹妹脸上变了颜色,忙轻拍她的手背,“别担心,这用来治睡觉。我身子没问题,好着呢。”
佟司锦忍住内心的震惊,她强作笑颜,“姐姐喝这个多久了?是药三分毒,想要睡好觉,还是得想别的法子。”
佟司铙不以为然,笑道:“有一年多了。我上次回家,额娘不也说你给她调药补身子么?额娘还说她精神比以前好太多了。我这个,也和额娘的差不多。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她让春分将轩哥儿领到郭夫人那里去,然后起身要去厢房看看佟司锦的住处。
佟司锦制止了她,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来,“姐姐刚服了药,还是在屋子休息吧。我明天早上再来看姐姐。”说话间,她伸手将春分整理好的食盒提到了手里。
春分也道:“奶奶就放心吧,奴婢现领轩哥去太太那里,回来也去二姑娘处看看。”
佟司铙此时困意涌上心头,就不再坚持,由别的丫头服侍着要上炕了。佟司锦与佟司铙告辞,和春分一道出了屋子,她捏了捏坤仕轩的小脸蛋,道:“快去吧,别让你玛麽等久了。”
轩哥儿“嗯”了一声。佟司锦捂嘴打了个哈欠,又对春分道:“我也困了,不知厢房她们收拾得如何,你一会先过来,看完后再去还食盒吧。”
“但听姑娘的吩咐。”
佟司锦嘴角带着笑意,站在原地,看着春分带着轩哥儿往前院走去。待他们的背影与夜色融为一体看不见了,她笑意一敛,快步朝为自己准备的厢房走去。
她推开房门,见屋子里已经亮着一盏烛光。她顾不上看屋内的环境,关好门后,快步走到桌前,点亮蜡烛,然后将食盒里的药罐子拿了出来。打开盖子,看见罐子中还有一点残留的汤药,她倒置药罐,让那点儿残汁留到了桌子上。然后将一切复原,装好药罐子的食盒靠窗台搁着,只等过会儿春分来将它带走。
佟司锦瞅着桌上那滩与大拇指盖左不多大的药汁,趋近俯身去嗅了嗅,然后又仔细观察它的色泽。沉思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断定出来,这药汁中掺杂着一种名叫幻蓟的草药。
这幻蓟不一般,用了能使人陷入深度昏迷状态。它与同样功效的其它草药相比,特点是:起效快,持续时间可由药量控制,但对大脑会产生麻痹作用。
据春分所言,佟司铙所用的药系坤都所采买。也就是说是坤都买了这种幻蓟,加到草药中让佟司铙服用。真是治疗睡眠的话,民间的医馆大夫可以开的方子太多了。不用说,谁也不会用幻蓟这种药,否则吃出毛病来,这大夫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便是佟司锦方才在佟司铙跟前脸色大变的原因。汤药盛在密闭的罐子里散发出的味道有限,是以佟司锦并未闻出。及至被倾倒在红色的匏制漆碗里,她才觉出异常来。
现在,她已经确定这汤药中加入了幻蓟。很有可能是坤都所为。那么,坤都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佟司锦起身吹熄了一盏蜡烛,她望向窗外。天边那弯纤薄的新月,就像是指甲盖画出来的,在黑沉沉的天幕上散发着有限的亮光。她的心里也塞着一团迷雾,叫她看清眼前的一切。
少时,春分过来叩门。听到门响,佟司锦用一方素白的帕子将那一小滩药汁抹尽,收掉脸上迷茫的表情,打开了屋门。
“二姑娘,您这边还缺不缺物什?太太方才又问了奴婢几句话,全是关心您的,怕您受了委屈呢。”春分进来后,四处打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