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星河一五一十将他的身世告诉了佟司锦。他在吉日嘎朗跟前表的态,也确是他心中所想,准确地说,是理智那部分决定的结果。
但这毕竟是大事儿,来得又突然。他难免心有委屈,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父母又为何将他弃在荒郊野外?便想来找佟司锦倾诉一二。
佟司锦用手撑着腮,细细地听完吉星河所诉。她想了一想,温言道:“都道猛兽尚怜幼儿。我也见周遭各色人等,不管心性如何,待自己的子女无不是怜爱有加。这世上为父母的大都如此。所以呢,你那未见过面的父母双亲,未能亲自养育你,定是遇到了不得已的情况,否则必不会与小小的你分开。”
吉星河听到这里,顿时心下大慰,又转念担忧起他们来。
佟司锦像是能看穿他心中所想,继续轻声说道:“我猜测你的亲生父母定是还活着,只不过是你们还未见面。你也说过,当时你阿玛是在乌库图捡到的你,他们怎知你后来会来京城生活?且这乌库图离京城距离遥远,想要寻到你也不易呢。”
“对啊。”吉星河情不自禁地点头,“你说得很对,我怎没想到这些。”
“你还不是当局者迷,一时沉浸在情绪里无法自拔。倒是我们这些旁观的,反而会看得清楚些。”佟司锦笑道。“如今你感念吉家父母的养育之恩,这正是君子所为。我虽与他们接触不多,但也知他们真心疼爱你,凡事都为你着想。以后若是有造化,遇到亲生父母就更好了。”
“是啊。”吉星河得了安慰,一时间那些愁绪便自动烟散云消。他停了一会儿,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巴巴地看着佟司锦,道:“如今的真相,便是我是他们的养子。这一点,你可计较?”
佟司锦用手指一点他的额头,“前头你没想过来,还有情可原。后面这一句,竟是糊涂该打!我为何会计较,难道你变成养子就不再是你这个人了么?”
吉星河被佟司锦瞪了一眼,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他将佟司锦的手指拿下来,捉在手里,微赧,但郑重地道:“三年一次的检阅就快要开始了,且看我给你取一等一的名次回来。我不会负你。”
佟司锦这时倒想起揭开这个秘密的严熙春,便问起她来。吉星河额角爆出青筋,“我阿玛使人送她家去了。她凭此在我跟前胡言乱语,若不是男人不能打女人,我早就捶得她找不到北了。”
胡言乱语?佟司锦一听便能想像出那副场景。这个严熙春,说来也是个人物,只是遇到了一根筋的吉星河,那些手段竟完全使不出来。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闲话,佟司锦又突然想起佟司钥要许给马守尉之事。这个马守尉是吉夫人的娘家人,为人如何实是她们这边应考虑的问题。可她到底要不要问询呢?
一来现在吉夫人变成吉星河的养母,若是托吉星河打听,此时应不是好时机。二来若是那氏、柳姨娘不叫她打听,她何必去多此一举。想到这里,她将话又咽了回去,日后再说。
临告辞时,吉星河本想去营里,佟司锦劝他先回家一趟,好叫吉家父母放心。吉星河满口答应下了。
佟司锦回到家后,见日头西斜,便安心与韩氏翻看起布料簿子。眼看着下一个时节就是秋天,按着惯例,佟家已经开始给内宅的妇人并姑娘们裁衣裳。
挑布料的顺序,照例是先紧着老太太那氏,接下来应是长房韩氏这边。可送簿子的婆子说,半道上可巧遇到二房的齐氏,齐氏顺手就挑好了。如此说来,长房还排到了末位?
韩氏听了之后心有怨言,自己以前不争不抢,安分守己,以为就能落下好来。谁知现在还连带着女儿跟前受委屈。
佟司锦倒面色无异,她示意红梅去接了簿子,“你跟紫杏、青樱几个商量,有相中的只管挑中,来量的时候也比着你们的身量,以后你们便穿去罢。”
青樱岁数小,小孩儿心性爱漂亮,自是凑过去,笑嘻嘻地去翻簿子。红梅笑着打她一下,“咱们这些丫头都有分例,不过面料和花色上比姑娘们的要差,可丫头穿这么好,平白让有些人眼红,倒惹了话题。再说咱们顶了姑娘的面料,姑娘又穿什么?”
青樱一听,缩了缩身子。佟司锦笑着打趣红梅道:“不碍事的。一来咱们情愿让丫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谁想眼红,咱也不拦着。二来还用你担心我和太太穿什么,不知道的还说我平时亏待了你们。”
佟司锦有铺子不说,还在苏家那里有入股,她从来不需要靠着佟家的例银过日子,自是对院子里的丫头出手大方,该赏的时候从不皱眉头。而韩氏有陪嫁的铺子,外头还有庄子,有银子拿,也有田间土货可用。长房虽然没管着佟宅的中馈,但日子过得那是相当滋润。
苏家和韩氏都开有绸缎铺子,像双喜云水纹织金紫缎、三镶着万字不到头纹和茜草葫芦纹的织金缎边等等时下流行的布料等,多的是,何必要挑人家剩下的呢。
红梅便知这是太太和姑娘一心为着她们这些个丫头,便不再说什么,带着紫杏和青樱下去翻看簿子了。
佟司锦倒有些心神不定,她明日要去将军府看佟司铙。坤都私底下如此不堪,佟司铙所托终非良人,恐怕前世也是着了坤都的道。她明明知道是这样,可要如何让佟司铙安稳地离了那个家呢?对了,必定要带上小侄子轩轩才成。
思来想去,佟司锦只得给佟司铙做了一些药丸。那幻蓟的量虽是减少了,但架不住佟司铙天天服用,多少对她的身体也有损害。可她若是想法子让佟司铙不用这个,必将发现坤都的反常,这岂不是将佟司铙置于危险之地。
所以佟司锦想出来的最好办法,就是目前先维持现状,保持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