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本觉得人少有些孤单,可及目之处俱安静有序,她便笑自己,这好日子过了没多久,难不成自己就忘了之前那种日子的煎熬了么?她望着天边初初升起的月亮,扭头看着佟司锦道:“我说咱们拜早了,你偏要催我。”
佟司锦笑道:“额娘莫怪我,眼前这轮月亮新出,自是纤尘未染,最是鲜亮,适宜许愿祈福。要知道,今儿这日子,不知有多少人家在祭拜许愿。月亮要一个个去实现,肯定是按顺序来的。咱们排到前头,这准儿没错。再过一个时辰的月亮,难不成就不是眼前这个了?”
韩氏一点她额头,“我不过是这么说说,你倒是一串话出来。”
佟司锦扶额,“好吧,女儿说实话。昨儿我没歇好,打算今晚早早去睡,就怕捱不到那个点上。”
韩氏笑笑,“其实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只盼着家里人以后都跟这天上的月亮这般,团团圆圆。”
“会的。”佟司锦重重地点头,这正是她重生一世最大的愿望。
祭拜仪式结束,韩氏心疼佟司锦,让她回屋里歇着,自己指挥着婆子撤案挪香烛。佟司锦捏了捏韩氏的衣角,一脸歉意外加倦意地应了。她转身走进自己的屋子,脸色立刻变得肃然起来。
前世佟司铙是如何去世的,不出意外的话,答案今晚就会水落石出。佟司锦已经为此做好准备,她从床角拿出一个青皮包袱,里头就是她外出时穿的黑色紧身衣。聚魂散、恍魂散等药粉,各样都备在小瓷瓶,装入荷包。她吹熄了灯,将紧身衣换好。想了想,她又拿出一套崭新的衣裳米进包袱里。
佟司锦一身劲装,站在窗前往外头看,只见院子里一片安静。若是搁在平时,在这个日子里,院中少不了会有赏月之人。但韩氏怕吵着佟司锦,让大家各自归屋了。
青樱帮着收拾完院子,已经推门进来。因青樱的身形与佟司锦相差无几,佟司锦已经提前与她说好,让她睡在自己的床上,若有意外状况发生,她随机应变,最好能蒙混过关。
安排妥当之后,佟司锦拿着包袱,轻轻推开屋子门,她悄然走出去。天上的明月洒下溶溶的月光,照得小院格外宁静安详。
佟司锦此时并无心情赏月。她飞快地朝西厢房后边那道隐蔽的角门处走去。这道她无意中发现的角门,倒成了她与外界联系的通道。
佟司锦从角门闪身而出。她一抬眼,就看见不远处的巷子口,拴着两匹马,其中一匹就是她的青骢马。
未等她收回目光,吉星河就从旁边树影中走出来,来到她的身边。他到了近处,佟司锦冲着他询问的目光,点了点头。
两人一道走到巷子口,分别翻身骑上自己的马。一前一后,他们策马行进到了大街上。
八月十五,百姓中有拜月的习俗,家家户户都挂起灯笼,燃着香烛,对月遥拜。这几年又兴起“走百病”一说,故而,大街上处处可见拎着灯笼行走的妇人。
佟司锦身着男装,头上青丝悉数拢进小帽里,又用黑巾遮面,骑在马上是飒爽英姿,任是谁也想不到她是女儿身。时值中秋,官府为维护治安,增派了巡街的士兵。吉星河身佩腰牌,带着佟司锦一路上畅行无阻。
他俩先是来到将军府门口,见门口比以往多挂了两盏灯笼,但大门紧闭。佟司锦看了一眼吉星河,吉星河答道:“一更过了有半个时辰。”
那就是戊正。离亥初还有一段时间。佟司锦知道佟司铙性子柔顺,坤都叫她亥时出门,她铁定不会提前。这会儿将军府大门前半点动静也无,也能佐证这一点。
既然不着急赶时间,佟司锦又想起刚才,自己正是欲问吉星河时辰,自己一个眼神过去,吉星河就能明白。他真是与自己越发有默契了,想到这里,她嘴角上翘,抿嘴乐。
吉星河见佟司锦一身劲装,精干英武。看向自己时,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炯炯有神。她听了自己应的话后,那眼睛又弯成新月,笑眯眯的,分外好看。他这样瞧着,心砰砰狂跳,脸色也发起热来。
只一会儿,吉星河又提醒自己,今天晚上有重要任务,可不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分了神。他跟踪坤都的次数多,时间长,早已察觉这人心狠手辣。他又听佟司锦说过坤都对佟司铙这次“走百病”热心安排,更是明白,佟司铙今天晚上凶多吉少。自己务必处处小心,才能护得佟司锦和佟司铙的周全。
佟司锦自是不知吉星河这百转的心思。她依着佟司铙先前所言,从将军府径直西去,果然一里多地之处,是有座桥,想必就是佟司铙口中的赋虹桥。下了桥,往北边也确实有条道,这道儿就是坤都给佟司铙安排的回家之路。
就是这里了!佟司锦和吉星河下了马。对即将到来的种种,佟司锦只是做了各种猜测,她不知坤都到底有什么样的安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她心里早已经有了打算。护着佟司铙的安全要紧,还要戳穿坤都的狼子野心。也只有这样,才能救佟司铙脱离苦海。
从佟宅到将军府,这一路上佟司锦倒是见着不少妇人,她们成群结队,持香秉烛,沿街行走,其中不少妇人路过寺庙时,跑过去摸大门上的门钉。还有妇人邀请偶遇之人,同去跨城中那条河之上的桥,据说特别灵验。
街上的食肆、店铺也应景地开着,路边还有摆摊叫卖的人,天上一轮明月,与街上酒幡、灯笼、火烛交相辉映,颇有几分过节热闹的气氛。
赋虹桥跟前比不得街中心那般热闹,不过也时有结伴的妇人来跨桥。她们祈福的声音,响在安静的夜空里,又被一阵秋风吹散。
佟司锦和吉星河就隐藏在桥的那一头,静静地等候着佟司铙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