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柱子的小舅子见坤都虽是蒙着面,但那体面的衣饰、那威严的气势,自是他等小民所仰望的。这样的人怎会来这样破败的院子里?他不用想就知,姐姐便是为这个蒙面人去干了票大的,以至于将命都丢掉了。
坤都没见到二柱子夫妻二人,有些纳闷,还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上下扫视着跟前这个衣衫破旧的年轻人。
二柱子的小舅子也同样在打量着坤都,末了觍着脸问道:“不知爷是不是来找我姐和我姐夫的?”
坤都还是很谨慎,他不置可否地往院子里走了两步。破烂物什杂七杂八地堆在地上,让他无法往前下脚。
二柱子的小舅子赔着笑道:“我姐是那脸黑黑的妇人,我姐夫跟我姐个头差不多,是街好头杀猪的。”他比划了两下,“我爹娘才去世。”说到这里,他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
这些信息和自己知道的都能对上,坤都便开了口,“他俩呢?怎么没见?”
“我姐和我姐夫身体本都有病,昨儿晚上他俩都出去了,半夜三更才回来,不知怎么弄得丁零光啷的。然后天没亮的时候,又跟我说都要出去看病,让我留在这里等爷。嘿嘿。”他目光在坤都袖口处睃巡。
这便是成事儿了?坤都沉思了片刻。二柱子靠杀猪为营生,他婆娘比他力气大,一刀就能捅死一头猪。这二人合伙起来对付佟司铙,那是绰绰有余。想到这里,他便信了眼前这人之话。
坤都退后两步,抽出袖笼里的房契与田契,又问了对方的名字,与文书上的记载都能对上,便搁到了地上,然后转身离去。
二柱子的小舅子快步上前捡起地上的文书,他快速地翻看了一遍,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他冲着埋葬自己姐姐姐夫的地方跪下磕了个头——这都是他们拿命给自己挣来的。
他是巧言哄过了坤都,但实际上还真不知他们为何自尽了。不过想想也是,若那一票真的干成功了,不是还有一段快活日子可过吗?
从这个角度去想,那就是失败了呗。他浑身打了一个寒战,立马站起身,把那田契和地契揣好——方才那人是当了冤大头。从现在起,到他发现不对时,这段时间自己得赶紧把这处理了。
高买贱卖会折不少银子,他想想就似被割肉般心疼,但方才那人他得罪不起,还是忍忍吧,脚底抹油——开溜,才是长久之道。
坤都骑在马上往将军府而去。一路上他都在琢磨方才那小子的话,听起来对方倒是真不知他姐姐与姐夫做了什么,看来他找来对付佟司铙的人还真是找对了——心狠手辣,不多嘴。这种事情还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二人不是得了绝病吗?最好就带着这个秘密,死在外头!
坤都心头堵着的大石头,终于安然落地了。他回到将军府,面对丫头婆子问询的神情,皱着眉头微微摇头。回到屋子里,倒头大睡。
外头春分抱着轩哥儿走过来。轩哥儿刚哭着要找娘,被大家哄了一番,又忘记此事,要去追花丛里的蝴蝶。那些婆子丫头见此情景,均无奈地叹气。春分看着挣脱他怀抱,往花圃里跑去的轩哥儿,愁容满面,“三奶奶会去哪里?再不回来,可该怎么办啊?”
此时,被春分惦记着的佟司铙,刚刚睡醒过来。她被佟司锦用了聚魂散,故而睡得一觉好眠,连噩梦都没做。
不过,佟司铙这一醒,立刻想起来这两天遇到的事情,转眼又愁肠满腹。偏来服侍她的青樱,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好将心事说与她听。
青樱服侍着佟司铙梳洗好,又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佟司铙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将面前的饭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佟司锦便是掐着这个点儿来的。她从将军府出来后,径直去了自己那间“花想容”铺子。果然在那里见着了吉星河。她如此这般地,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
吉星河有心不让她这么劳累,但牵涉到是她家内宅之事,他也不好插手。最让他感觉棘手的,却是坤都这个人与后宫沁妃又扯上了关系。这件事情要如何才能算完结,他心里没有底。听了佟司锦所言,终是对她佩服不已。
与吉星河在铺子里分开,佟司锦看看日头,知这个时辰佟司铙应是起床了,便往吉星河赁的院子那边去。自己拿的主意,须佟司铙配合才成。
佟司铙一见妹妹来了,一肚子的心事全堵在嗓子眼,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只说了一句,“我想回府里,问问他为何如此对我?”这是她最想不通之处。
佟司锦起身告诉青樱,让她先回佟宅去露个脸,然后找个借口再这里。
青樱走后,屋子里只余她们姐妹二人。佟司锦重新坐回到床边,她拍拍佟司铙的手背道:“是,不光姐姐想问,我也很想去问一句。姐姐这些年在将军府,生下了轩哥儿精心教养,孝敬长辈,尽着为人媳为人母的责任。他为何如此心狠,要将姐姐置于死地?”
不是佟司锦非要捡着佟司铙的痛处说,只因她知自己这个姐姐,最是心慈性子软。嫁到夫家,便以夫为天,一心只围着轩哥儿转,从来都不争不抢。但佟司锦也不觉要因此责怪姐姐,自己上辈子又比她好到哪里去了呢?
或许韩氏这两个女儿,性格都随了韩氏。最是将旁人都往好处想,也只当旁人都跟自己似的,从未加以提防。自己上辈子,不正是这样的人吗?到最后,死于非命,或才知内里原因,但那时已经晚了!
幸好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她吸取了前世的经验教训,自也教会她最亲爱的家人擦亮眼睛,再也不受人蒙蔽,活出一世的安宁与自得。
佟司锦这些话,真真是说到了佟司铙的心尖上,她刚在青樱跟前憋着的眼睛,就跟泉水似的汩汩流出,双肩耸动,哭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