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围在外,诸事自是比不上在宫中便利,德正皇帝也比平时忙碌。这一回到宫中,神经松下来,他忍不住后怕,自己前半生如此辛苦,不过就是为了守住先帝打下的江山。若是突然之间离去,哪个阿哥来继位都没还定好……
德正皇帝又想起这次出去行围,这二位阿哥的表现。本就是为着历练他们而去,他也有所留意。其实,他有所失望。当时自己用那把先帝留下来的牛角金桃桃皮弓,射中那只吊睛白额大虫后,第一个冲上来补箭的,却是自己带的近身侍卫。
大阿哥和三阿哥明明就紧跟在自己身后,却没能跟上补射,他俩是有畏难心理?
德正皇帝摇摇头。说实话,他被推上皇帝这个宝座时,才刚刚十岁。可以说骑射技艺还未训练精湛,就开始了艰难的继位大业。而这些阿哥们则不同,他们从小学习四书五经,同时最擅骑射的旗兵教他们骑马射箭。现在他们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怎么在被奉为祖训的骑射上如此不堪?缺少血性,后来的表现也证明他们身手平平。
具体到每个人身上,三阿哥一向自诩风流才子,琴棋书画,堪堪还拿得出手。而大阿哥呢?年龄居于阿哥中的首位,在能力上却不突出。
唉,愁绪上涌,德正皇帝翻了个身子,索性坐了起来。他将冯侍卫招了进来,“朕将那人交给大理寺了,你去看看他是什么来头?到底怎么混进亲兵队伍中的?朕与他无冤无仇,他要向朕下手,背后定有指使者。虽说人死了,开不了口,但这些你必得查清。”
冯侍卫如今瘦得更像是纸片人,领命后,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
马公公拿来打湿了的巾子,说:“穆中堂在殿外候着未见。”
德正皇帝擦了脸和手,起身去了御书房外头,将穆中堂召进来。穆中堂的腰越发佝偻,他行礼后,将京郊土地圈占死灰复燃禀报一番。德正皇帝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手一拍龙案,“下朕的旨意,凭他是谁,在这件事情逆旨行事,朕决不轻饶。”
他这一拍,使的力道太大,肩膀处隐隐作疼。待穆中堂退下后,德正皇帝又去后头歪在榻上歇着。他忽地想了起来,有一回,吉家那小子也是中了冷箭吧?他没自己好运,自己肩胛骨似的拉伤,听说他是伤到了。
……
吉星河升官了!
前不久,他在骁骑营里三年一次的检阅考校中,单列和加总都位居前列。他被擢升为骁骑校,连升两级,属于武职京官里的七品。他自是喜得眉开眼笑,第一时间就去铺子里候着佟司锦,要给她报喜。
佟司锦最近心情也不错,将军府那边再没来佟家找麻烦,估计郭夫人心里也有数,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佟司铙带着轩哥儿在娘家住,以前佟司铎带着小厮去学堂后,韩氏多少感觉跟前冷清,现在有了轩哥儿,院子里也热闹起来。
而佟司铎心心念念的四方书院,已经有了着落。四方书院远近闻名,在那里念过书的弟子每三年一次的乡试和会试,出过会员,童生和秀才得中者就不用说了,成为不靠蒙荫出仕的学子们向往之地。
但四方书院门难进。一是束脩收得高,一年近百两银子拦住了寒门弟子。二来入门考试尤为严格,书院山长出题难度高,通过者十之二三。
现在不靠佟司锦,韩氏也能拿得这样数目的束脩。剩下的门槛就要靠佟司铎自己往里头迈了,但四方书院光是候着入门考试者甚众,轮到佟司铎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最后佟司锦还是去求了傅佩如。三阿哥信贝勒与该书院的山长多有往来,行了个方便。山长提前将佟司铎叫去考校了一番。佟司铎年纪虽小,但其聪敏机警甚得山长看重。翻过今年冬天,佟司铎就能入四方书院了。这是大喜事儿!
佟司锦来铺子的时间耽搁了。原因就是佟海泰趁着休沐回了趟家,他还带回了柳姨娘。佟家长房近来发生的事情,韩氏都着人给佟海泰传过信。佟海泰虽是后来得知坤都下落不明,但仍觉佟司铙给佟家丢了脸。
他这次回来,少不了将佟司铙训斥一番。佟司铙浑不在意,她自从回到娘家以来,每日里做些针黹、学着翻看账簿、逗弄轩哥儿,尤其是佟司铎抽空还教轩哥儿识字。对比着以前她小心侍奉郭夫人和坤都,就这样还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她觉得眼下这日子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好。
佟司锦自是不愿姐姐被斥,她在旁边帮着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出门去了铺子。她见到吉星河,听说他在官位的品级得到擢升。其实,她倒不是很在意这个,但见吉星河为此开心,她也顿时为他高兴起来。若不是韩氏那头还存在没弄清楚的隐患,佟司锦觉前世大仇已报,再无所求了。
吉星河随后也将此事禀告了吉日嘎朗。吉日嘎朗喜形于色,还专门设了家宴,以此表示祝贺。现在自己的身份变成了养子,但吉日嘎朗这真诚充满祝福的举动,仍然给了吉星河莫大的温暖。自己看重的,也为养父所看重,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吉夫人看着这二人父慈子孝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发酸。她本以为吉星河知道他不是亲生的这件事情后,和吉日嘎朗之间多少会产生罅隙。可眼下,自己竟是猜错了。
这段时间,吉夫人可没少见到马威永的继妻佟司钥。初时她也是看在自家同宗子侄的份上,应酬佟司钥的。可她看着佟司钥聪明机灵,而自己呢,养子本来就隔着肚皮心不亲,未来儿媳妇为人处理又如何,存了打听佟司锦情况的心思,免不了会与佟司钥多说几句。
一个有心示好,另一个又有所求。两厢一接触,各有所需,佟司钥拜访吉夫人的次数就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