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星河只当父亲在心疼自己,只是父亲不擅言辞,没有表达出来。说实话,吉日嘎朗虽是自己的养父,但对自己真是没得说,自己的亲生父亲恐怕也比不上他吧。想到这里,他心里淌过一阵暖流。
此时,吉星河得了传话,他朝吉日嘎朗躬了躬身体,后转身进了大殿。
德正皇帝见吉星河走进殿里,他收回本来前探的身体,往后靠坐在龙椅上,眯起眼睛打量这个跟自己行礼的年轻人。站在柱子跟前的马公公眼皮子跳了下,他悄没声息往阴影里挪过去。
“下头可是骁骑营骁骑校吉星河?”
“是,回皇上。”吉星河恭恭敬敬地应道。
德正皇帝沉吟着。自己距上回见这个年轻人,已有一年多时间了。那次大家都以为他中箭而亡,结果他只是胳膊受伤,历经苦难逃回京城。这回他应是也伤着胳膊了。他开口问道:“你的伤口,现在怎么样了?”声音有点哑。
“回皇上,御医已经来看过,说是没伤到筋骨。臣感觉尚可,过段时间应会痊愈。”
听起来倒是答得不卑不亢,德正皇帝收回打量他的目光,“朕好像听到你去了骁骑营,这么快就升到骁骑校了。”
“臣在骁骑营里,勤以训练,不分昼夜。正好大营里有三年一次的检阅考校,臣各单项和综合项目有幸名列前茅,这才得以从委署骁骑校升至骁骑校。当值巡行时,又尽职尽责,并不敢有丝毫懈怠。这次便是,臣之所以能第一时间发觉此人欲行不轨之事,便是已经察觉他在土堆后行色诡异,与常人不同,所以才紧盯不放的。”
这回答滴水不漏,听起来性格便是谨慎守行的。德正皇帝又发现他比之前,看着黑多了,也壮实多了。想到他在车驾里制服行凶那人的身手,确是出手不凡,敏捷骁勇,不由得点点头。“好!朕的臣民若都像你这般英勇机智,这天下便无恶人,一片太平了。”
“朕一向有奖有罚。那卜剩蛋,你因生计困难,迁怒泄愤于官员,图谋无辜他人性命,为故意杀人。朕差点被人误杀,故而你又添罪名大逆不道。当诛九族,斩立决。”
本想随便杀个官员,谁知却杀到皇帝身上,卜剩蛋早已瘫倒在地,抖着身体,谢恩。
德正皇帝话锋一转,又道:“你虽是事出有因,但害人性命实不可取,应加以严禁。不过,你既有种田技术,那就笞刑,外加黥刑,流放到边境之地,指导士兵耕地,以观后效。若田地产出没明显变化,斩立决。”
卜剩蛋一听性命得以保住,挣扎着爬起来,将脑袋在青砖上磕得砰砰响。近侍随即过来将他拖下去。
“你,”德正皇帝手一指吉星河,沉声道,“此次救驾有功,朕要赏你。”
“臣为骁骑校,护卫皇上本是职责所在,实在不敢居功受赏。”吉星河行礼道。
德正皇帝盯着他看了一阵子,感觉这话是出自他内心,才开口道:“朕说赏,就得赏。这样吧,你可有什么要求朕的?”
马公公在柱子的阴影里抖了下眼皮子,这倒是个机会,只可惜这个年轻人不知内情啊。上头这位,也真是有定力,他们有如此深厚的机缘,可他半分也没露出来。
吉星河本就没抱着要讨赏的念头,一听这话,想了想,便道:“若是皇上定要赏臣的话,臣斗胆想提出来,臣想去火器营,请皇上成全。”
德正皇帝听到“斗胆想提出来”这句话时,倒是有些期待,不知对方会提出什么要求,听到最后,他眼神有些晦暗难明,这孩子,果真是无欲无求啊!是吉日嘎朗教养得严格,这个孩子不贪多?还是吉日嘎朗应给尽给,让孩子这般宁静澹泊?
他微微叹口气,“说说吧,你为什么想要去火器营?”
吉星河道:“臣是有私心。臣在骑射这方面,已经学会了其中的技能,以后勤加以训练即可。那火枪火炮,对臣来说,是新鲜事物。不过臣也想过,若是今日有把火枪在手,必不会让那行凶的恶人靠近皇上,据说火枪里的弹药威力很大,必对恶人形成震慑。”
德正皇帝胡子一翘,板起脸道:“真是胡闹!马上得天下,骑射是老祖宗留下的祖训。一个合格的骑射士兵,要经过很多年的训练。而火枪,那是讨巧之术。身为骁骑校,却被花哨不实的吸引,这实在不可取。”
吉星河愣了愣,“臣的想法是,何妨取其长补之短。”
德正皇帝摆摆手道:“既是如此,那朕就如你的愿,命你为火枪护军校,也算是朕奖罚分明。”
这是连升两级!从七品到六品,竟是越过了从六品。吉星河心里很满足,他来不及多想,立刻跟皇帝磕头谢恩。
见吉星河退出大殿后,德正皇帝靠到龙椅背上,面露倦意。这时吉日嘎朗求见,他怔了下,殿里并无外臣,便将他召了进来。
吉日嘎朗行礼后,垂头道:“有一件事情,臣未向皇帝及时禀报,特意来请罪。”
德正皇帝心一提,想着方才吉星河并无异样,便开口道:“说吧,朕不怪你。”
吉日嘎朗便道:“吉星河已经知道臣和臣妻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他追问详情,臣只说是偶然捡到他,也寻过他的父母,未得。臣有罪。”
德正皇帝略放下心,又想起吉星河那朗朗的神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垂下眼皮子道:“以后你是知道该怎么做的。这次朕就不治你的罪了,垒到下回。行了,退下吧。”
吉日嘎朗谢恩后离开,他的后背早就汗水浸透。上回吉星河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父母,他是想当面禀报皇帝的,但他隐约觉得皇帝似乎不想听到与吉星河有关的事情,一时拿不准主意,就拖了下来。谁知,到了今日,吉星河又在皇帝跟前大大地露了一回脸,他才又慌忙地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