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正皇帝叫过马公公,叮嘱了几句。马公公躬身应了,出了大殿。少时,他从外头走进来,到德正皇帝龙案边,又躬身将殿外方才那些人的言语,告诉了德正皇帝。
殿内的光线已经暗下来,灯烛散发着光亮,德正皇帝半闭着眼睛,微微颔首。而后,他揉揉太阳穴道:“摆驾福宁宫,朕要去太后那里看看。”
自德正皇帝中断微服出访回到皇宫那会儿起,这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低份位的嫔们不敢乱说乱动,而端妃、静妃、贤妃、沁妃和慧妃,则借着给太后请安的理由,全聚到了福宁宫,只为了第一时间能看到德正皇帝。
德正皇帝已派人给太后传过消息,只说自己已经安全回来。慈仁太后便告诉各位妃子,皇帝的确是遇到了险情,但天家有佛祖庇护,终是有惊无险,安全归来。各位妃子也都面露欣慰,纷纷念着佛号,说皇上是真龙天子,定能遇难成祥,诸事如意,诸如此类的吉祥话。
这场面看似和谐无波,但这些妃子们得到的消息,都比太后多,她们内心也是各有想法。
端妃得知这回是吉星河救了皇帝,她内心跟猫抓似的——皇上会给他什么赏赐,会不会一时冲动,把这人给认回来了?静妃也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小子若是借此得了势,那宝藏再拿到手,于已方可是大为不利啊;沁妃担心的却是,皇上到底受到伤没?可别有个万一,自己这宝就白押了;贤妃是听说吉家那小子的未婚妻是自家儿媳妇的闺中好友,自己少不得方方面面也要了解,免得跟傅佩如说不清楚;至于慧妃,她纯粹是关心佟司锦的未婚夫,看自己有没有能帮得上他们的地方。
大家都坐着腰快疼了,才总算等到殿外小太监那道通传声,“皇上驾到。”
福宁宫里,殿外太监宫女跪了一地,殿内各妃子们也都跪下行礼。德正皇帝迈着大步走了进来,他扫视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有些意外,“哟,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慈仁太后起身迎过来,她上下打量着德正皇帝,长吁出一口气,“不光哀家,你的这些妃嫔们都在担心,只有亲眼见到了,这心才能放下啊。”
德正皇帝笑笑,他抬抬下巴,与各位妃嫔们道:“都起来吧,朕无事儿。”说摆,他一撩袍角,坐到了太后跟前的椅子上。
端妃等人这才平身,各自坐了。德正皇帝随即理理衣袍,与太后道,“这次多亏了吉日嘎朗台吉家的二子,是他替朕挡了一刀。”
太后吃惊,脱口而出,“是佟家二姑娘的未婚夫吗?”她与佟司锦的熟悉程度高,故而有此发问。
德正皇帝倒是一愣,随后想起他们之间确实有此姻缘,便点了头。
太后心里一紧,“吉家那小子,他有没有受伤?”这个吉家小子的另一种身份,她隐隐知道,但不能说,不能提。既是如此,便罢,她索性完全为着佟司锦来考虑问题。
“受了轻伤,御医看过,无大碍。他身手不错,恶人没伤着他根本。”
“哦。那就好。方才我们大家还说,皇帝贵为天子,自有神明庇护,是寻常人无比相比的。”太后忙念了句佛号,缓缓点头,“既是他救了皇帝,又为些受伤,皇帝对他可有赏赐?”
来了来了!想知道答案的问题终于来了!在座的各位妃嫔立时竖起耳朵,集中精力,等着德正皇帝的回答,就听德正皇帝道:“朕赏了他!朕先是问他想要什么,他说想去火器营。朕就随了他,任作为火器营火枪护军校。”
太后眨眨眼睛,“是升了吧?”
“连升两级。”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笑道,“这小子不错,不似寻常人,看着倒是有作为的。”她夸也是为着佟司锦去夸,完全将这人那个不可说的身份抛在脑后。
德正皇帝笑笑,不置可否。他又说太后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回御书房。
端妃等这些妃嫔,也以太后操心需要歇息为由,纷纷离开福宁宫,各回处宫。别的妃嫔暂不提,且只说静妃刚回到庆华宫,义郡王便过来与她请安。
静妃卸去手上长长的玳瑁金丝护甲,摒退跟前侍候的宫女太监,将刚在福宁宫听来的消息,告诉了义郡王。义郡王说他已经知道了。殿内是长时间的沉默。
义郡王揉揉鼻头,终是开口道:“依孩儿看,皇阿玛并无意认回他的身份。”
静妃转头看向窗外,“看着目前确实如此。可是,谁都不是你皇阿玛肚子里的蛔虫,他是如何想的,本宫不知,你也不知。”
义郡王心头一震。这次德正皇帝外出行围,是留下他在京城由各重臣辅助处理政务。他是尽心竭力,期间连府上从未回过,本以为会得到皇上的赞许。谁知,皇上回来后,竟是对他的付出没什么表示。他虽是以可能皇上受到惊吓来安慰自己,但内心失望难免。
他沉思了片刻,“皇额娘言之有理,孩儿回去后好生谋划。”
……
而殿外,吉星河等着吉日嘎朗出来,两人一道出了皇宫。吉星河想着去火器营的种种,踌躇满志,胳膊上受了伤也没能影响他的情绪。
吉日嘎朗刚才是以儿子得了奖赏,要面谢圣恩为理由,进殿见的皇上。
吉星河见父亲兴致不高,勒住马等他走近,笑道:“孩儿今日有惊无险,又得皇上的赏赐,阿玛应该高兴才是。”
吉日嘎朗苦笑道:“以后还得谨慎行事才是。今日这件事情已经传遍京城,你额娘少不得要担心,你与我一道回去,让灶上熬些汤水滋补身子。”
吉星河有些犹豫。“到家后,我再叫人去佟家传话,叫她们也放心。”吉日嘎朗眉头始终皱着,未曾舒展。
“谢阿玛考虑周全。”其实吉星河从皇宫出来,就想去找佟司锦。眼下听吉日嘎朗安排得周全,也就应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