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二房的齐氏,佟司锦觉得她一是不会有那个胆量,二来呢,她现在本就得势,掌管着佟家的中馈,而韩氏又没有染指这个的打算,估计齐氏不会对韩氏下手。
佟司锦平时会暗观察那氏和柳姨娘的情况。为着使她们放松警惕,她少不了要假装一二。但在齐氏跟前,她就没必要遮掩,索性说个痛快。
齐氏的脸瞬时变得一时白,一时红,跟开了染缸似的。她看着佟司锦和韩氏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气得连连跺脚。
佟司锦打发红梅先去泡茶,自己则扶着韩氏,往清合院方向缓步而去。韩氏思忖了一会儿,拍拍佟司锦的手背道:“这人啊,一辈子最要紧的是平安健康,幸好星河这孩子没事儿,这比什么都好。至于皇上要奖赏什么,说是征询意见,可到底心里早有成算,哪里是由得你自个挑的?过了这个分寸的话,不仅会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反倒将人家的感恩之意都败光了。我就看着星河就很好,不贪不多占,是个知道知规矩的。”
佟司锦笑笑,“额娘怕我想不开吧。其实额娘不用劝我,只因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京城里多少富贵人家,袭着爵位,掌着权势,那银锭子堆在库房,上头落满了灰,可底下不知发生着多少龌蹉事。我从不羡慕这些表面上光鲜,眼下这样,我觉得便是最好的。”
韩氏面带欣慰地点点头,表示认同佟司锦的想法。
……
佟司锦预料到吉星河会来找自己。
果然,夜幕刚刚降临,她就得了申德良的传信,从角门处悄悄溜出去,与吉星河见上了面。
佟司锦只一眼,就瞅到吉星河的胳膊是被包扎着的,她一张俏脸顿时变了色,眉头蹙起“你家里派来的人,不是报的平安吗?怎么你还是受了伤?严不严重?”
吉星河见佟司锦这般着急,瞬间觉得伤处也不怎么疼了。他做势扬了扬胳膊,解释道:“御医都看过了,说用药后养养就能好,这不就是平安吗?再说,你若是知道我受了伤,没亲眼见到,又不知具体情况,心里便发急,这可如何是好,不如我们见面再说。”
佟司锦瞪他一眼,凑到他跟前,就着烛光仔细地观察着他的伤处。
吉星河心里暖暖的,索性将受伤的胳膊往前挪了挪。佟司锦黑得像缎子似的头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屏住呼吸,很想伸手去摸摸。可又不敢。他不怕恶人手里闪着寒光的刀刃,却怕她生气,有点奇怪。
经过详查,佟司锦感觉吉星河的伤处确实不严重。不过她想起一件事情,“上回,你伤的也是这个胳膊吗?是不是还中过毒?现在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还真是的。”吉星河面对佟司锦那张严肃脸,摸摸下巴,认真地想了想,应道,“就是这胳膊,当时受了伤,还中了毒,就是那箭头淬了毒。我这伤口好了以后,用力时,有段时间肌肉里隐隐发痛。后来不知怎的,就好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出现复杂的表情,因为他一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次他这胳膊受了刀伤,肯定是在疼,刀伤的疼他很熟悉,但伤口之外的肌肉,又隐隐发痛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毒性还残留在身体里,残留的毒性又发作了?
佟司锦见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已经料到了七八分,开口道:“我以前在关外,跟着乌雅嬷嬷学过用草药治病。你这胳膊得治,如果信得过我的话,我来给你治,什么时候能痊愈不好说,但我会尽力。”
难得有这样能表态的时候,吉星河也顾不上伤口疼了,点头如捣蒜,嘻笑道:“信信!怎么不信,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去?你说怎么治便怎么治,要我如何都行。”
佟司锦瞪他一眼,“用火枪,也得使胳膊发力吧?”
吉星河一想还真是这样,他立刻敛了先前那没正形的笑,愁绪上头,“是是!这可该怎么办?我得赶紧好才行。”
佟司锦又问他当时被箭伤着后,胳膊上各部位颜色变化等情况,便开始琢磨着要用何种药物。不管怎么样,自己在草药谷学到了这般手艺,得想着法子把吉星河治好才是。
……
继续说回佟家。齐氏本想借着佟司钰送来的玛瑙枣子炫耀一番,却没想到被韩氏母女俩气得七窍生烟,而前院上房歇着的那氏,想起韩氏说的那些话,也气得心口疼。她躺在东次间的榻上,背靠金心绿闪缎大引枕,有气无力地喘着气。旁边,巧月拿着美人锤给她锤腿,巧秀给她捏肩,她们这样的精心服侍,也没能将她的生气减轻半分。
这可如何是好?再不能由着韩氏这样下去!
那氏挥退了巧月和巧秀,又歪在榻上养了一会儿神。现在长房里的各人,先是佟司锦不服管。原本形如枯木的韩氏也变得精神起来,还水泼不进。又加进一个本来已经出嫁的闺女佟司铙,清合院整日里往外传出的都是笑声。她们的日子,眼看着过得越来越好,与自己的设想相去越来越远。
这个长房,不仅仅是碍了眼,已经变成一根刺,梗在了那氏的心头。
想法很好,可怎么才能达到目的?那氏一个恍惚,很多年前苏氏突然去世的场景,突然闪回眼前,她心里一阵阵发悸。早年间,她每晚都是从噩梦中惊醒,那场景实在是太可怕了。也就是从那时起,她便下了决心,自己再不能亲自动手。
不过那氏也得承认,只有人死了,从人世间消失了,才是彻底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看来,还是要借一把刀行事才成。幸好自己早就有所准备。人无预,则废!
那氏叹了一口气,慢慢地从榻上坐起来。她定了定神,然后重新回到上房,坐进黄花梨如意云头纹六方扶手椅里,手搭在软烟罗竹纹妆花缎手枕上,慢慢地捻起了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