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知道那氏这是给佟司锦气受。她不明白,那氏曾说想图清静,平时不叫她们这些儿媳妇一大早来请安。为何今日佟司锦却非要扶了自己来?她想找个借口回去,平白受这股气做甚么?
然而她转头又见佟司锦神色自如,还隐隐透着笃定的神情,也只好将这气压在心里。她自己向来信任佟司锦,便也由着她行事了。
那氏用完饭,巧月等丫头婆子将饭撤了下去。那氏本想将韩氏她们打发回去,又见天色已不早,心道还是先安排要紧的事情,便将刘婆子叫了进来。
刘婆子外套靓蓝色褂子,头发也梳得油光水滑,手脚利落地进来跟那氏行礼。
那氏拿起巧月端上来的茶盅,用茶盖拨了拨茶叶,开口道:“你可是已准备好出门的行头了?去跟柳姨娘告个别吧。”
刘婆子道:“包袱已经收拾好了,我昨儿抽空去跟柳姨娘说过话了,现就等着老太太发话呢。”
“我就知你是利索的。既是再没别的事儿了,你们就上路吧。”那氏小啜了一口茶水,将茶盅搁到桌上道。“要带去的物什在后座房里,二个箱笼。我让朱老五搬上车驾,这次就你们两个做个伴儿,一道去吧。”说到这里,她又沉吟了片刻才又开口,“你便放心去吧,你家里这边我会照应的。”
“是。”刘婆子磕头谢过那氏,起身后出了上房的门。
那氏起身,一抬下巴,巧月过来扶了她。那氏要送刘婆子出门,两人一道往外走去。
佟司锦赶紧搀着韩氏跟上。她们一直走到二门跟前,内宅的妇人不好往前再走了。佟司锦个头高,站在后头,也能轻松地越过大家的头顶看到外面。
只见骡车已经停在影壁跟前,刘婆子正与朱老五在说着什么。
佟司锦不由得有些意外,送刘婆子的车驾很是体面,小鞍车,镶了灰缎的蓝色布围,车上的皮件、金属饰件无不精细,搁到路上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专用的那种。
刘婆子与朱老五又过来,在二门外与那氏行礼,然后告辞,二人一道往影壁处去。朱老五牵着缰绳,引着车驾绕过影壁,刘婆子跟在后头往前走着。
一会儿功夫,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影壁的那一头,不见了。佟司锦听到那氏长吁了一口气,她扶着韩氏的手轻轻捏了几下。韩氏便会意,向那氏告辞。得了允许后,佟司锦扶着韩氏回转去清合院。
昨晚佟司锦翻过那两个要送去庄子上的箱笼,见那里头装的不过是寻常的土特产,便知那氏跟刘婆子撒了谎。可万一那氏要让刘婆子带什么金银细软呢?她为了得出准确的推断,便有了大清早让韩氏去请安这出戏。
金银细软是没有的!那氏搞鬼便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为了进一步搞清缘由,得跟着刘婆子才行。可自己是没法子投身的呀,佟司锦便想到了吉星河。她一边琢磨着这些事情,一边搀着韩氏往清合院走。
进到院子,佟司锦一眼瞥见柳姨娘往她自个儿屋子走去的身影,看着怎么有些慌张?莫不是刚才偷偷去送刘婆子了?她暗暗摇头,一转头,又看见宝珠拎着食盒站在厢房那边。
有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佟司锦凝神去想,又没有头绪。她得去找吉星河想办法,刘婆子那边最好得有人跟着。
韩氏回了屋子,佟司锦立刻叫来青樱,让她立刻去找吉星河,说自己要见他一面。吉星河现在去了火器营,佟司锦对他胳膊上的伤十分上心,熬上汤药让他喝,制的药包还要包敷在他的疼痛处。吉星河很贪恋被她关心照顾的感觉,他甚至会想,若是总是治不好,她便会一直给他治给他治,那该有多好。不过,他不敢说出口,怕她生气了不理自己。
吉星河胳膊上有伤,还是救皇上受的伤,他便得了格外的准许,暂时不用参加火器营里头的严格训练。
他每天在训练场练习手枪的用法,研究其中的机窍。休息时便赶回来,往佟司锦的铺子跟前转上一圈,等着佟司锦来给他送药。
这天吉星河刚转到街头,老远就看到申德良在冲他招手,精神一振,双腿一夹马肚子,便飞驰而来。到了铺子门口,他拉住缰绳,翻身下马,只听申德良道:“青樱来传过话,说是让你在这里等她。”
“多谢。”吉星河冲申德良一抱拳,把马拴到桩子上。
铺子现在生意做得大,佟司锦便将旁边想要售卖的铺子盘了下来,以扩大店面。在旁边又开了道小门,从小门里进出不用打扰到来铺子买香脂香膏的妇人。吉星河便从小门进去,绕到后堂候着佟司锦。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吉星河等来了拎着食盒的佟司锦。佟司锦打开雕漆莲纹样双层提盒,从中拿出一只青花瓷碗,又取出一只厚壁青砂瓦罐。“今儿感觉伤处怎么样了?”
“痛处比昨日又轻了一些。”吉星河笑道。
“既是这样,先把这碗药喝了。”佟司锦将罐中的汤药倒在瓷碗里,推到吉星河跟前。随后又拿出药包,放到了瓷碗边,“这是给你外敷用的。”
她的言行举止如往常一样,吉星河却隐隐觉得不对劲儿,他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没告诉我?”
佟司锦一愣,“为何你这么说?”
吉星河有些得意,“往常你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都在我胳膊上。可你今天好像心事重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佟司锦不由得感叹吉星河很细心,连自己微妙的情绪变化,他都能感觉到。她抿了抿唇,“你把药喝了,药包敷好,我就跟你说。”
吉星河盯着她面部的表情,麻溜儿地一口将汤药喝光,又熟练地往胳膊上换新药包。末了,将胳膊朝她眼前伸了伸,“可以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