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氏咳嗽了几声,清了下嗓子,继续说道:“虽说你们老爷跟前也有服侍的,但都是些打杂的小子,哪里有那般精心。若是得病了什么的,端水送茶的人都没有。”
柳姨娘听到这里,脸色已微微发白,“都是妾的过错。上回妾跟在老爷的身边在莘州服侍,可老爷让妾回来照顾铭哥儿……妾见铭哥儿被大太太照顾得很好,妾想再去莘州。”
那氏笑着瞥了柳姨娘一眼,“不是我说你,你们老爷疼爱铭哥儿的心,你怎么就不了解呢?”
柳姨娘攥紧手里的帕子,不敢开口说话,只将头垂了下来,去偷偷看韩氏,见韩氏面色如往常,并无太大波动,仿佛并没有听懂那氏的言外之意似的。
那氏又道:“索性我就直说了吧。你们老爷身边没有人伺候,知道的说他体恤家里老小,不知的会道失了那份该有的体面。不管旁人如何说,我想做主给你们老爷纳一房妾,跟在身边伺候着,嘘寒问暖,端水送茶,如果能再给长房添个子嗣,我看是再好不过的了。老大媳妇,你可有什么想法?”
韩氏起身道:“这都是媳妇考虑不周,让老太太费心了。媳妇没有意见,看老太太有无相中的人,早点开了脸,也好送到莘州去。”这是韩氏的真实想法。自己要看顾好儿子和女儿们,是不会去莘州的。先前有柳姨娘和杨姨娘,现在杨姨娘没了,再来一个,与之前也没有差别,随她们去吧。
柳姨娘这才明白,原来方才并不是韩氏没听懂那氏话外之意,而是韩氏并不在意这件事情。她心里愈发气了——这个韩氏现在把长房的管事儿权拿到手上,经营着她自己的陪嫁,现在又有女儿陪着,日子过得滋润得很,却从来不想想,若是再来一个年纪轻轻的姨娘,她这个老姨娘还有什么活路!
那氏淡淡地看了眼柳姨娘,道:“你们都是懂事儿的,你们老爷就有福了。人嘛,我先挑着,有合意的再叫你们过来看。”
韩氏和柳姨娘俱都起身,向那氏道了谢,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上房。
韩氏只顾着往回走,半句话都没与柳姨娘说。柳姨娘气得胸口跟着了把火似的——韩氏现在越发地拿乔了,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如果……如果韩氏现在就死了的话,柳姨娘心里一动,任再新来什么姨娘通房之类的,自个儿的资历最老,她们还不是都得听自己的。
回到清合院,韩氏含糊地将那氏的意思说给了佟司铙,佟司锦在一旁听到了,心里直撇嘴,那氏从来没有安过好心眼,唯恐长房不乱。
不过佟家倒是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准确地说,是佟家长房的好消息,那就是佟司铎提前入了四方书院。
韩氏以前为着这个,还得了那氏和柳姨娘的羞辱,如今听讯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她只觉得此事虽有遗憾但圆满。比如佟司铙虽是带着孩子在娘家过活,但总算逃离了那个魔窟,尤其是她听说坤都莫名其妙消失了之后,更是感觉幸运。再比如佟司铎以前想上四方书院,交不起束脩不说,还求师无门,现在总算如了愿。
佟司铎更是高兴,进进出出时,不由自主地咧着嘴笑。
韩氏见儿子如此好学上进,就想出银子宴请佟家的人。她按着家里头的规矩,去禀告那氏。
那氏没出来见她,而是隔着门帘子说,“办办也好!铎哥儿出息了,光宗门楣,我这当玛麽的也很高兴。只是我这身子骨弱得很,最近还怕风吹。你就多担待些,去操持这些吧。”
韩氏现在已经不再为那氏的脸色诚惶诚恐。她以为那氏会找各种理由反对,没想到会允许,态度还尤其温和。至于那氏没有出来见自己,那里因为她从好些天前就说身子不适了。不过,不管那氏现在如何,韩氏都没那个心思管,她心里自有打算。
佟司锦一力促成佟司铎了进到四方书院,自是开心不提。不过,她对于和那氏相关的事情,现在比平时都多了谨慎与思虑。
韩氏回来与她说了那氏的反应。这出乎了佟司锦的预料,正常的那氏,会出言讽刺韩氏,会以说不阴不阳之语,但态度决不会温煦成这样。
反常啊反常!自己得擦亮眼睛才是。
韩氏开始办理宴请家人的各项事宜。如今,她手里有不少银子,大可交到外头的酒楼上去置席面,到时候人家送过来就可以。但她还是想亲力亲为。
佟司锦也支持她。除了着冯婆子去酒楼只要了几道席面菜,另一部分是拿银子叫大灶上的人去做。这大灶上的人也乐意担这种差事,有利可拿,从外头采买有便利渠道,得了便宜但能报市价,烧出来后还有赏银。长房大太太待人宽和,不抠叟,她们何乐而不为呢?
韩氏还叫人买了新鲜的食材,她想做几道关外口味的菜。佟司锦自是不愿意韩氏受累,她让小丫头将小灶头的火点燃,自己听着韩氏的指点,亲自在灶上动手。
蒜泥白肉、糖火烧、酸汤子、苏叶饽饽都是韩氏小时候在关外吃过的食物,一直念念不忘。韩氏却没想到,佟司锦做起这些菜很是熟练。“咱们海兰屯的人都会做这些。这道酸汤子,就是乌雅嬷嬷最喜欢吃的。”
韩氏道:“你一直在海兰屯生活,我没把你带在身边……你不会怪我吧?”
“那里很好啊。”佟司锦直起身,悠悠地看向窗外,“海兰屯的天比这里高,也比这里远,我在那里过得很好。”她又强调了一句。
佟司锦后见韩氏神色黯然,忙安慰她,“若我在这里,不就每天关在宅子里,看的都是头顶上这一块天,哪里有在屯里过得开心?可以骑马、捕鱼、在外头跑着玩,好着呢!”
韩氏想想也是,京城像他们这样人家的姑娘,从小就拘在后宅子里。若是遇着家族和睦友善的还好,否则过得该有多憋屈,孩子的天性都被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