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情急之下应了,过后柳姨娘倒没让她做什么,反倒是过些时间给她十钱二十钱的。她在佟宅做小丫头,月例不过二十钱,她娘也病歪歪的,柳姨娘给的钱起了很大作用。后来有一天,柳姨娘拿出一种药粉,让她往韩氏的饭放少许。
宝珠自是吓得不敢接。柳姨娘说这药放进饭里后无色无味,再说放这么一丁点儿死不了人,又许以她每月固定二十钱。
宝珠一想自己这是拿了双份工钱,便默默地应了。她最初胆战心惊,放药时手发抖,往清合院送饭时腿也抖得迈不开步子。过了一段时间,她见大家都默认了一件事情,那便是韩氏是因为身子骨弱才整日卧倒在床上,自己也就没那么害怕了。有时,她还自欺欺人——这药隔三见五放这么一点儿,起不了什么作用。
前几天,宝珠又被柳姨娘叫去僻静处。柳姨娘递给她一个包了药粉的纸包,她一摸,这量比以往任何时间都给得多。她脸色不禁有些发青,柳姨娘让她择日用出去。
宝珠心快要跳出来。她正待摇头,柳姨娘却告诉她,只要这回成了,报酬就是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啊!弟弟们相继到了说媳妇的年龄,家里穷,也无人上门,这五十两银子到了手,他们成亲有望。自家爹虽死了,但香火得以后续,想到这里,宝珠便点了头。
此时宝珠听到柳姨娘如是说,旁人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她可是心里明明白白。柳姨娘的意思是,只要自己一应全担下,那五十两银子是算数的。
宝珠愣了一下,她停止了哭泣,几不可察地微点下巴。
柳姨娘满意地笑了笑,就要去解捆住宝珠的绳结,青樱伸手挡住了她,“她方才给大太太下过毒,姨娘请住手!”
“她给大太太下毒?”柳姨娘柳眉倒竖,“你见她投毒了吗?”
青樱板着脸道:“她投不投毒自有人来论断。二姑娘捆的人,解也是二姑娘来解才行。”
柳姨娘气得咬牙,“好歹我也是长房这边的姨娘,你不过是个丫头,凭什么来管我?”
“姨娘请自重。”青樱根本不接这话茬,直接站到宝珠和柳姨娘中间,铁板一块儿似的。
大家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转过头看她们。
苏大奶奶走过来,劝道:“在事情尚未明了之前,姨娘也别好心做错事儿。”
柳姨娘做出一副无比委屈的表情,跟苏大奶奶道:“我不过是跟这个丫头说了几句话。就算是她下的毒,也得问问详情不是?再说现在又没个定论。青樱却跟吃了火药似的呛人,你说我好歹还是个姨娘,她不该这么冲着我吼。”
青樱冲柳姨娘偷偷翻了个白眼,“二姑娘刚才都说了怀疑有人给大太太下毒,二姑娘还从宝珠身上搜出来药粉,这宝珠的嫌疑应是很大吧。现在二姑娘不在,姨娘却跟宝珠不断说话。姨娘若是想找人说话,这屋子里丫头婆子多了去,姨娘跟谁说不好,偏要找这个嫌疑很大的宝珠说。说的还是一些这样的话,说什么平日多疼她,又说要照应她家里。大家听听,这话里话外是个什么意思?”
看谁说不过谁!青樱这噼哩啪啦一通说,柳姨娘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说什么又怕目标太大,强隐忍着,心里十分难受。
佟司锦这时推开了门。那氏在巧月的搀扶下,慢慢走进厢房,一抬眼就去找柳姨娘,只见她正站在屋子中央,与身边的青樱在说什么。
厢房里众人见那氏来了,都停止了说话做事,目光全集中到那氏和佟司锦身上。柳姨娘也不例外,她的目光便与那氏对上了。
那氏见柳姨娘神情激动,但并没有向自己求救的意思,便心里暗暗点头——看来自己的判断竟是没错,这个刘婆子并没有告诉柳姨娘那药粉的来历。
这就好!那氏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她目光往四周扫了扫,问道:“大太太可怎么样了?”
苏老太太起身,面带焦急,冲着那氏道:“大太太在这里,唉,她还是没醒过来,这可怎么是好呀!”
那氏穿过人群走了过去。她站在榻边,观察躺在榻上的韩氏。见她双眼紧闭,脸色白煞煞的,看着倒是没有生机。那氏忍不住微微叹气——这药是不是搁的时间久了,要么就是量没下够,怎么没能让韩氏直接丧命?不过就韩氏这个样子来看,她救过来的可能性不大。她就这样像个活死人似的躺着,也不错。
“已经着人去请大夫了。”那氏淡淡地开口道。
“老太太啊,既是大夫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妾斗胆请老太太的示下,这屋子里的剩饭剩菜,都摆着没有收拾,空气也浊得很,不如大家就各自散了吧。”柳姨娘抓住这个机会插了一句话。
佟司锦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柳姨娘察觉到,她不由得后颈发冷,但她仍然用执着的眼神看着那氏。
那氏抬眼扫了遍屋子里凌乱的场景,点点头,“也是,这么多人都挤在一处,这些丫头婆子都不打紧,若是苏家老太太因此而不适,可就失了待客之礼。还有啊,”她瞥了一眼韩氏,“大太太既是昏迷着,还是抬去她屋子吧。”
柳姨娘高兴地向那氏行礼,“多谢老太太。”继而转头与丫头婆子发话,“还愣着做甚?赶紧将大太太抬屋子去,有那等参汤还不快熬起?你们这些人啊……”
“慢!”佟司锦出言打断了柳姨娘的话语,“都不能离开这里!一个都不能走。”她音量不大,但语气坚定,有种不容人轩疑的力量在其中。
柳姨娘不耐烦地撇了下嘴,“老太太在这里,有你二姑娘说话的地方吗?”
佟司锦不理柳姨娘,转头向那氏抱拳道:“玛麽,我额娘是怎么中的毒,目前还没查清楚。这现场不能乱,这里的人也不能离开。请玛麽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