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氏心道,是端妃指使自己给苏氏下的毒。可如今,自己现在被鬼神缠身,不管怎样,都要去端妃那里求个法子才行。
巧月见那氏虽是精神状态不好,但去烧香拜佛的态度很坚决,只好将她从炕上扶了起来。“老太太,外头天气不好,恐怕要下雪呢。”
那氏晃晃头,闭着眼睛道:“要去。下刀子也要去。”说来也奇怪,自从她下决心要去愣拉寺后,感觉自个儿身子一下就有了力气。她让巧月给自己换上那件镶彩牙儿的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外罩金边琵琶襟坎肩,镀银嵌银蜻蜓纹簪,伽南香喜字纹手串。
巧月给那氏换好衣裳,梳好发髻,戴上簪子,将她出门要用的物什准备齐全,便扶着她出二门,上了等待着的车驾。
风果然很大,将天上黑沉的云都吹来这一处,也吹得车架上的棚布呼哗哗直响。到了半道上,风速减轻,阴沉如锅底的天空又往下掉雪粒子。
佟司锦一身黑衣装扮,远远地跟着前头那辆自家的骡车。
前院上房守门的小丫头嘴巴馋,冯婆子时常拿外头买来的零嘴儿送给她吃。那氏要去楞拉寺这个消息,就是她从这个小丫头这里得到的。她一刻也没歇地转头告诉了佟司锦。
冯婆子离开后,佟司锦看看窗外异常阴沉的天空。心起,如此恶劣的天气,那氏还执意出门。可见这个愣拉寺之行对她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既是如此,自己就去看个究竟吧。她叫来青樱,让她想办法去通知吉星河,就说二人在愣拉寺见面。
佟司锦去铺子将衣服换好,从后门溜出去,骑了马赶往愣拉寺,便在半道儿上遇到了自家的车驾。
冷风嗖嗖,雪粒子密密而下让人睁不开眼睛,街上没有行人,佟司锦遮面黑衣装扮,倒也没引起注意。她看见自家车驾停在愣拉寺门口,那氏被巧月扶着下了车,走进寺门口。她也跟了过来,将马拴好,自己闪身进到寺庙里。
雪粒子越来越大,未来得及融化,在地上薄薄铺了一层。头顶乌云越积越重,光线十分黯淡,竟像是夜幕提前降临了。佟司锦一眼看见寺庙内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车驾,上面描金抹银,雕龙画凤,这分明是身份不一般的人才能享用。
端妃?这个念头跳进她的大脑里,令她一下便兴奋起来。是的,也只有端妃,才能让被恐怕缠身的那氏排除万难也要去见上一面的。
佟司锦方才看见那氏她们沿小道往大殿后头的方向绕去。如果直接跟上去的话,她怕引起怀疑。正迟疑时,一只手拍了她的胳膊。随即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从正殿里也可以通往后面。”她一扭头,果然看到是吉星河。
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吉星河道:“你前脚离开,我就到了铺子。还好,赶上了你们。”他朝高大的正殿抬了抬下巴,“我来过这里,对地形熟悉,跟我来。”说完,就朝正殿走去。
佟司锦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大殿里诵经声不断,烟雾袅袅,零星几位香客在虔诚拜佛。他们直接从前殿绕到后头,吉星河指着一座深藏的偏院道:“那里是身份尊贵的香客,才能去的地方,恐怕她们会在那里。”
“我去看看。”佟司锦道。
“成。你先过去,里头有座二层的木楼。我在下头等你。”
二人分工完毕,佟司锦便疾身朝那偏院奔去。吉星河则在偏院附近仔细观察一番。
*
又说那氏一心要见端妃,只催着车驾加快速度。巧月怕那氏犯病,只顾照看着她。这二人都没有发现后头还有人在跟着她们。
进到寺庙,那氏先急急去搜寻端妃的车驾。直到看到那辆熟悉的从宫里出来的马车,她才稍稍安了心。她在这愣拉寺里不止一次见过端妃,便指了后头偏院的方向,让巧月搀着自己先去寻芳雨。
天气不好,来愣拉寺的香客不多。尤其是这后院,连平时扫落叶的僧人都没出来,更显得愈发寂静了。她们进到偏院,从旁边的木梯上到二楼。那氏一眼就看到了芳雨,她叫巧月等着,自己上前去找巧月,说要求见端妃娘娘。
芳雨微微愣了一下,“端妃娘娘这两日心情不怎么好。都统夫人还要求见娘娘吗?”
那氏咬了下牙,将一个金锭子塞到芳雨手里,“我真有要紧的事情求见,还请姑娘给能通报一声。”
芳雨本来不想惹这麻烦事儿,端妃这几日正为诚郡王那庶福晋惹出来的事情烦恼。那氏每回来找,都是有求于娘娘,这不就更添乱了。但金锭子沉沉的压手,她便咧咧嘴角道:“夫人等一下,我去禀告娘娘。”
那氏就等在了廻廊里,寒风挟着雪粒子打在她身上,不一会儿就洇湿了她身上的坎肩。等到她心急如焚的时候,终于见面前这扇门开了,门缝里泄出灯烛的亮光,这让那氏看到了一线希望。
芳雨走过来,跟那氏福了福,“娘娘叫夫人进去。夫人说话可得留着神,娘娘不怎么高兴呢。”
那氏已经冷得要发抖了,只听到能进行这几个字,旁的一律都没听清。她快走几步,将不静室的门推开,见端妃正坐在蒲团上,进去倒头就拜,“臣妾给娘娘请安。”
端妃捻着手里的佛珠,眼皮子耷拉着,问道:“夫人有何事要见本宫?”
那氏扭头望门口看了一眼,见房门紧闭。又往四处张望一阵,见窗屉子都合着,外头黑漆漆的,只有这屋子被灯烛散发出来的亮光充盈着,她便吞了口唾沫,道:“娘娘,苏氏来找我了!”
端妃停下手里捻佛珠的动作,手指微微收紧,反问道:“什么苏氏?她与本宫又有何干系?”
那氏愣了一下,努力瞪大那双被皱纹和枯皮包围眼睛,疑惑地问道:“娘娘可是忘了?那苏氏就是佟托哈都统的正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