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托哈心里好一阵子盘算。他这次都察哈尔回来,已经发现那氏精神不济,心绪不宁,再问伺候在她身边的下人,知她有很长时间处于这种状态,前段时间整日卧榻不起,也不见来人,只道是受柳姨娘的影响,心里压力过大。他正想着回来后借柳姨娘之事,好好整治一下家风,可谁知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那氏便也没命了。
斯人已去,余者尚存,还要生活。佟托哈很快就做出决定,向巴东活佛道谢,并为给愣拉寺造成的不便多有歉意,承诺要给寺庙捐一千两银子,做香油钱。
佟海泰和佟福泰连夜都赶了回来。佟宅便开始给那氏行葬礼。
那氏九铺九盖,贴身一层铺黄盖白,取铺金盖银之意。停在堂屋正中。灵床前设供桌,上面摆着铜质塔形“长明灯”,里边用棉花芯蘸油燃点,不允许熄灭。门前竖起高约三丈的红幡全宅孝子孝孙身穿粗白布长袍,腰意系上麻缕,在灵床前高声举哀,烧化纸钱,请和尚道士前诵念。佟托哈让佟海泰派人去城外的祖坟的,通知看坟的马上组织人工打坑。
第二日入殓前,佟福泰负责给至亲好友送信,请他们来赡谒遗容。佟家在二门外搭建了灵棚,平顶席棚,棚顶四周围上有白色的挂檐,上绘白色花纹。
安放灵棺就位时,佟托哈又设道场做法事,延请僧道为那氏超渡。逢七预备酒席,招待前来吊唁的亲友、念经。
七七四十九天后,那氏入葬。佟家小辈有嫁到义郡王府为庶福晋的,也有嫁给福州城守尉当继妻的,再加上佟托哈身为都统的地位。葬礼办得风风光光,沿途搭有好几座灵棚。王府十六人抬旗导行,四人抬引魂轿一乘,绿轿围子,黑纱帘内供死者灵牌。官鼓大乐一班,九人,吹奏敲打着大号、堂鼓、锁呐、九音锣。灵棺扣上官罩,十六人抬着,女眷们乘坐送殡的车轿,浩浩荡荡出城安葬那氏。
整个漫长的过程,佟司锦都参与其中,她主要是与佟司铙换着看顾佟司铎、佟司铭。韩氏到了后期已经清醒过来,但仍不能下地活动,红梅并紫杏精心服侍着她。佟司锦还特意交待青樱,前院的丫头婆子全在那氏跟前守孝,不允许她们来后院。尤其是巧月、巧秀、邓婆子这些人。为的是防止出现别的意外。
期间,佟托哈也听祥合院邓婆子说起过,那氏前段时间派朱老五和刘婆子,去了义乡的庄子。他也不以为意,那氏陪嫁中有几处庄子,都是她在管理着。
可有一日,离京城有四十来里地的一个叫兴旺的乡,里正捎来话,说是有村民发现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在他们身上找到出城文书,说是京城佟托哈都统家里的下人。
佟托哈这才知道,这二人竟然也遇了难。他心里很不好受,这两年来,不知是怎么回事,可以说是家宅不宁,这更加坚定了他迁回京城的想法。当然他也派人去兴旺乡,将朱老一和刘婆子的尸骸运了回来,各支了二两银了,交由他们各自的家人去处理后事。
丧期过后,德正皇帝召见佟托哈,问起葬礼的情况。佟托哈很小心地应对着,说那日难免惊着了贵妃娘娘,而自己家里现在长房嫡母久病未好,过些时候让长房二姑娘进宫,向贵妃娘娘请罪。
德正皇帝也听闻佟托哈最近后宅不顺,不过是念在他立过军功的分上,也没多说什么。又见他主动请调回来,知他也想多照应家里。他年岁渐老,也该到了轮换的时候,便准了他的奏折,让他回来在京郊驻防。佟托哈知这已是最好的结局,毕竟皇上没怪罪自己,京郊比起察哈尔已经近很多,隔三见五还能回来,便就跪下磕头谢恩,。
佟托哈回到佟宅后,在外书房独坐了很久,出来后便将齐氏和韩氏叫到了上房。
说来也奇怪,那氏入祖坟安葬后的次日,韩氏便能起身走动。虽是行动迟缓,但可以看得出,她的状况在一日日好起来。这也是佟司锦根据病情及时调药的结果,当然这也与佟司铙带着忠仆精心照顾分不开。
佟司锦扶着韩氏到上房时,齐氏已经在那里了。佟托哈让韩氏坐了,直接开门见山地说:“现如今,我虽蒙圣恩驻扎在京郊,不用再往察哈尔那里去了。可毕竟不能日日回来,再说这后宅必须要有管事儿之人。我寻思着长房毕竟为大,眼看韩氏现在正处在恢复阶段,恐怕不能劳累过多。现就韩氏与齐氏合着将后院这些管起来,遇到事情,你二人须多商量,不能决断的待我回来定夺。”
这也是佟托哈这些时日反省的结果。上回他去都察院问询柳姨娘的案审结果。于御史倒是好言相劝,说佟家这两年状况不断。后宅之事儿虽然看着不大,但这其中必有根源,且发生的次数多了,也影响到为官者的声誉,连一室都扫不净者,难免让人怀疑其为官的能力。
旁观者清,佟托哈听得出了一身冷汗。自从他从察哈尔回到京城这几个月来,他这还是第一次在家里住这么长时间,难免也听到下人之间传的闲话,知道自家后宅并非是桃花源。但人已经死了,他也只能闭口不言,寻思着自个儿上心整饬一番。
齐氏本因佟司钰嫁去郡王府,一直处于自喜状况。可这段时间柳姨娘被官衙带走,那氏又死了。她与这二人之间,有秘而不宣的关系,她们心照不宣地站在同一道壕沟里。尤其是那氏,是二房的靠山。现在那氏死了,靠山倒了,齐氏心里也隐隐有冷风刮过,唯恐受到什么不好的牵连。
如今听佟托哈这样一说,齐氏顿觉有万般不舍。她手里管着佟家的中馈。这宅子里人情来往,各项采买,吃穿用度,来来往往的银子成千上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