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正皇帝朝慈仁太后行礼后,坐在紫檀雕花嵌珐琅扶手椅上,端起宫女才奉上的茶水小啜一口,搁回到紫檀木梅花式几案后,指着行完礼的吉星河道:“皇额娘瞧瞧,这孩子可认得?”
慈仁太后早已发现德正皇帝进来时面带喜气,想必这后生是为他看中的,不用说,捡好话就就是。不过她还是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了这后生一番,边看边道:“这孩子浓眉星目,鼻梁高挺,耳大厚重,是个有福的。”——这孩子面相的确好,也免了自己说专心话。
德正皇帝扬扬手,笑笑道:“皇额娘果然是好眼光。不过,儿臣想请皇额娘看看这孩子,是否面熟?”
慈仁太后只得再次将目光投到吉星河脸上,细细地再次打量,看到他那瑞凤眼和线条分明的下颌时,突然她的大脑跳出一个人的相貌……那是德正皇帝不愿意听到的名字!
她不由得微微倒吸一口气,但一抬眼,迎上的是德正皇帝期待的目光。她只得迟疑地开了口,“这孩子长得很像是居栖云宫的……舒妃?”
“皇额娘好眼光。他正是舒妃之子!”德正皇帝兴致很高地点头。
——难不成德正皇帝起了认亲的想法?慈仁太后便又想起来了,这后生便是佟司锦的未婚夫。她也感起了兴趣,朝吉星河招招手,“走近些!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吉星河自是从佟司锦那里得知,太后待佟司锦相当好,他虽是第一次见到太后,因爱乌及屋的缘故,对慈眉善目的太后也心生好感,遂走到了慈仁太后跟前,垂下眸子。
不说别的,就凭着吉星河与佟司锦的关系,慈仁太后便会相帮着这对年轻人。她暗忖,看来皇帝是一心要将吉星河认回来,说起来当皇子阿哥都是面子光,未必比外头自由身过得好。可既到了这般地步,看来已成定局,她也只好尽力了。“啧啧,这眼睛,这下巴……活脱脱就是舒妃的样子。鼻子和额头倒像了皇帝。这孩子长得好,将舒妃和皇帝的长处都取了。”
德正皇帝拿起紫檀木梅花式几案上金丝檀木佛珠手串,得意地捻了几下。
慈仁太后又与德正皇帝说道:“哀家记得,佟家二姑娘是这孩子的未婚妻吧。那也是个好孩子,样貌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再没有比他俩更般配的人了!”
德正皇帝一听这话,也想起自己曾经见宫里见过的佟家二姑娘。他在大脑里将这二位排到一起,禁不住点了头——那姑娘的确聪慧出色,自己这儿子也不一般。看来冥冥之中,上苍都安排好了这一切。
慈仁太后见状,心里安定不少,看来佟司锦也入了皇上的眼,那这门亲事便不会因为吉星河身份有变而起波折,她布满皱纹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德正皇帝便将今日在翠泉山上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说与慈仁太后听。末了,他道:“儿臣寻思着,那高人所道的七灾八难,眼见着已经过去。是时候将这孩子带回皇宫了!便先让太后瞧瞧,毕竟他也是太后嫡亲的孙子。”
慈仁太后笑道:“突然又有了一个这么出色的大孙子,哀家这心里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哀家这里多的是姑娘和妇人所用之物,改日定要赏赐佟家二姑娘。这皇孙这些年在外头,定是吃了不少苦头。虽说经过磨砺才会有出息,便皇上也要多弥补他一番才是。”
“儿臣省得,自有分寸,皇额娘只管放心。既是皇额娘无异议,儿臣晚上便设家宴,正式宣布这个决定。”德正皇帝微微颔首。
慈仁太后笑着点头应允,“皇帝想的很是周全,就这样办了吧。”
德正皇帝因是后宫未立皇后,他看看太后道:“儿臣要去前殿处理整体……”
太后爽快地接了话,“这孩子先留在福宁宫歇息一会吧,正好哀家也跟他说说话。”
“如此这般甚好,皇子虽自有詹事府教导,皇额娘也可与他说些宫里的规矩。”德正皇帝说碰上便起了身告辞。
吉星河将皇上送至福宁宫门口,这才转身回至慈仁太后跟前。他与慈仁太后又行大礼,说自己被认回皇子身份这件事情,佟司锦还不知,他请求太后给她带个话,也好请她放心。
慈仁太后让他起身,叫来王五子,吩咐他去御膳房领几匣点心,往佟家去一趟,就说吉星河被皇上带进皇宫了,现在福宁宫这里,叫她放心。过几日,太后会叫佟司锦进宫来说话,让她有所准备。
王五子口中应着“喳”,起身后便要退出宫殿。吉星河将腰中的荷包摘下,交给王五子,让他一并带给佟司锦。
慈仁太后见吉星河即便是身份发生了变化,与佟司锦的感情却分毫未变,心里相当满意,对他的印象更加好了几分。心道:自己应皇上之请,见过吉夫人很多次。初时自己还不知其中之意,到后来慢慢悟了出来,却也只能与吉夫人淡淡地说些话而已。即便是这样的泛泛之交,自己也能看出吉夫人为人器量不大,也怕她将吉星河教导的格局狭小。可现在看来,竟是自己多虑了。这孩子恐怕是承了舒妃的性子,有情有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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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日午睡后,佟司锦的左眼皮子就直跳,额角也隐隐作疼。她低头一想,已经有四日未见到吉星河了,而这日正是皇上要率众人检校火器营的日子。她将纤纤玉指轻压在眼皮子上,想着在京城外的吉星河,一时间不知这预兆到底是福是祸。
紫杏捧上漱口水,青樱绞了帕子候在一旁。
佟司锦漱了口,又用帕子擦了脸。外头隐隐传来说话声,她侧耳听了听,问道:“额娘在与谁说话?”
“回二姑娘。二太太一早就来了咱们院子,还拿了一盒点心,说是义郡王庶福晋送来的。一直坐到现在,也没回去。”紫杏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