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正皇帝沉默了半晌,然后微微笑了下,他看看窗外,转过头道:“你还年轻,虽是军前效过力,在营里当过差。但见识犹少,虑事欠周全。也罢,朕就依你所言,让你去协理那二营庶务,顺便也去兵部点卯,多增长才干才是正经事儿。”
吉星河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应着“是”,并向皇上深施一礼。
要知道兵部在六部中排行仅位于工部之前,只负责士兵的后勤保障及日常训练等,并不是被大家看重的部门。像皇上之前命那几个成年阿哥协理六部时,也只有信贝勒不挑去处,诚郡王和义郡王明显流露出不想去兵部和工部之意。德正皇帝想起这些,就觉得这个刚认回来的儿子有赤诚之心,对比便高下立见。
他朝吉星河摆摆手,道:“你且在宫里熟悉环境,跟着太保太傅紧着学那些急用的。过两日再跟着关公爵协理兵部和‘二营’,朕看你比旁人都要沉稳,慢慢来。”
吉星河冲着德正皇帝点头,满脸满眼表现出来的都是孺慕之情。
德正皇帝嘴角露出隐隐笑意,一抬下巴道:“都妥了。勤宁,你随朕来。”
吉星河微微皱了下眉,即刻又舒展开来。相比较而言,他还是觉得“吉星河”这个名字好听。不过,名字只是一个人外在的符号,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换个符号尚能接受。
他跟在德正皇帝身后,出了御书房,沿着铺着青砖的小径,来到一座宫殿之外。那宫门紧闭,铁将军把门。门上有三个大字“栖云宫”,字体苍劲又不乏秀丽。
吉星河想起来了,方才在福宁宫内,德正皇帝就说过要带他去栖云宫祭拜,并说那是他母妃的寝宫。便是这里了!想必舒妃生前就住在此处。这么多年,这宫殿未易新主,而宫门口杂草未生,两旁的花枝也修剪得齐整,从这些细节中可以看出,皇上对舒妃抱有很深的感情。
德正皇帝静静地看着那宫门,隔了好久才道:“这是你母妃舒妃的寝宫。舒妃难产,生下你便薨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朕一直没忘记她。”
久未听到回应,德正皇帝转头看向吉星河,见他身影与渐重的暮色几乎要溶为一体,看上去格外孤单,内疚之情愈发强烈。
要说吉星河来到舒妃生前所居的栖云宫前,内心不可能没有波动。况且,看上去德正皇帝对舒妃感情如此深,为何将自己送去吉日嘎朗那里近二十前不相认?难道真的是遵从所谓的高人建议?但此时自己刚被认回宫中,这宫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什么情况都不了解,扮猪吃老虎,才是应对之道。
随着夜幕降临,白日里和煦的风也带上寒意,他将身上的袍褂往紧里裹了裹,紧紧地抿着嘴唇。
德正皇帝朝马公公点头。立刻有内侍抬过来香案和供案,往上面摆各种祭祀祭拜的供品,以及香烛香纸等物。“先祭拜你母妃吧,明儿再去太庙。”
吉星河应了“是”。他缓步走到香案旁边,按照马公公的引导,焚香祝祷,磕头行礼,祭拜舒妃。
德正皇帝站在一旁,看着吉星河的一举一动,内心既有愧疚,又有欣慰-――自己当初没能保住舒妃的性命,但其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且自己将他认回宫里。想必舒妃在天有灵的话,也会原谅自己。
“舒妃聪慧过人,心灵手巧。她还在世的时候,朕最爱来栖云宫。这个栖云宫里布置最为雅致舒服,各种绣品无不精致好看,就连那些茶点味道也是别处没有的。”
吉星河已经完成了祭拜,正默默地立在冷风中。他还是第一次从皇上口中听到与自己母亲有关的事情,冷硬的脸上不由得带出几分柔和线条。
德正皇帝见儿子听得出神,又继续道:“朕还记得那时在这宫里用过一道名叫芋泥酥包的点心,绵软细腻,奶味浓郁……朕原以为都出自内务府广储司和御膳房,可后来才知道这些都是舒妃带着贴身嬷嬷亲手做的……”德正皇帝摇头叹气,“后来,她一命归西了,连带她亲手教出来的嬷嬷也不见了,朕便没了这个眼福和口福。”
吉星河听了一愣,芋泥酥包?他只道佟司锦擅长做这个,怎么舒妃也会做这道点心?
“当然朕对舒妃也是好的。当时那种情况……朕也很难!”
为何当时德正皇帝很难?吉星河思忖着。
德正皇帝又开口道:“朕有一次得了一块上好的玉,通透莹白。舒妃见了很喜欢,正好内务府才给朕推荐过屠工匠,是雕玉的好手。朕便命他将那玉精心雕制成玉佩,最后送给了舒妃。”德正皇帝想起当时的场景,虽是二十年前的时光了,但仍旧历历在目,仿佛昨日发生的一样。
听到这里,吉星河以为德正皇帝会拿出玉佩来给自己看。因为德正皇帝说话的声音中满含深情,感觉会将玉佩留着做思念之物。
“只可惜,舒妃下葬时,朕却没找到那块玉佩。想来那玉佩也是灵物,随主人羽化成仙了吧。”德正皇帝落寞地叹了一口气。
芋泥酥包,玉佩……听起来德正皇帝对舒妃情深款款,发自内心。当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吉星河也想知道,答案需要时间去寻找。皇上对舒妃感情深厚,这样便好,对自己有利。
“对了,你与佟家二姑娘的亲事,你有何打算?”德正皇帝终于将思绪拉回现在,问着面前这个沉默的儿子。
吉星河深施礼,“皇阿玛还惦记着孩儿的亲事,孩儿感激不尽。佟家二姑娘的祖母去世,理应守孝一年,故而这亲事急不得。况且孩儿才入宫,得皇阿玛精心照拂,理应勤勉做事,回报圣恩才是。”
德正皇帝微微颔首,觉得这个儿子懂事知理。又加上此时想起舒妃的诸多好处,更加感觉到吉星河甚合他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