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禧宫。端妃坐在黑漆描金椅里,面前地上七零八落地横着茶盏碎片。脸上那精心描绘的妆容,因为盛怒的缘故,看起来没增添美感,倒是有些令人害怕。
一位宫女抖着身子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请罪。
端妃拔下头上的簪子,用那头尖利的长柄去戳那宫女的身子,“蠢成这样!茶水这么烫,是想谋害本宫吗?”
那位宫女不敢躲,但因为过于疼痛,口中不由得发出尖叫声,就这样她还在死命地解释,“娘娘,茶水不烫啊,奴婢亲手摸过茶壶。娘娘饶命!”
端妃一边骂着,一边手里不停。她怎么不知道这茶水不汤?她不找这个借口以泄愤,难不成让她去骂皇上?那舒妃就是包衣奴才,身份卑微,哪里配得上贵妃这个份位?事实便是这样!以前不让人说。现在人都死了快二十年了,还不让人说,凭什么?
她的大阿哥只是说了实话,就被皇上禁了足!越想愤怒堆积得越多,她只能拿这个倒霉的宫女发泄。眼看着这宫女昏倒在地上,宫装下渗出点点血迹,端妃才觉得心里稍微好过了一些。
这时,芳雨快步走了进来,她在端妃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端妃本已和缓的脸色又阴沉下来,她一摆手,立刻就有宫女上来,将地上的那位拖走,其余的宫女和太监顷刻都出去,偌大的毓禧宫里变得空空荡荡。
端妃咬着牙道:“皇上真是要追封那贱人为皇贵妃?”
“回娘娘,素棋刚给奴婢传的话。她说皇上去福宁宫后,便是这么给太后说的。她只到这一句话,便让太后给支出来了。至于最后结果怎样,她也不知。”
端妃气得眼睛都直了,“眼下又不是什么日子,平白追封那贱人做甚?不就是要堵本宫的口,叫本宫无法为大阿哥说情。”
一想到儿子要被关在府里,无法外出,更不能进宫来看自己,端妃便气得头昏脑涨。
芳雨又凑到跟前道:“素棋还说,皇上新认回来的儿子,到太后跟前,告了大阿哥一状。”
端妃瞪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情?”
“奴婢也问了,听素棋话里的意思,就是皇上刚训完大阿哥不久。”
端妃把手里的丝帕扯得稀烂,“皇上罚了大阿哥,这还不够吗?这个小崽子还跑到太后跟前告状!”她眼睛闭了闭,身子摇晃几下。
“娘娘!娘娘怎么了?”芳雨忙伸手去扶端妃。
端妃靠着芳雨的支撑缓了缓神,眼睛再睁开时,满满的全是恨意,“好!等着瞧!本宫定饶不了你!”她让芳雨搀着自己去锦榻上歪了歪,精神气略回来一些后,梳好发髻,换了出宫的衣裳,去了福宁宫。
她不敢去触皇上的霉头,只得去找太后。毕竟她还给太后送过紫檀木雕花边座嵌象牙插屏,太后多少也得给自己一点体面吧。
*
青宗文皇帝生前宠幸慈仁太后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没有子嗣,也不受皇帝宠爱,日子过得凄清寂寥。慈仁太后没被要求为青宗文皇帝殉葬。先帝去了,而她还好好地活着,仅凭这一点,她便深感庆幸。
谁知高高在上的庄裕皇太后薨了之后,德正皇帝便找她,说要将她立为太后来孝敬。
皇帝以孝治天下,这孝总得有个去处不是?再说皇命不可违,她便当上了慈仁太后。住进福宁宫后,她很有自知之明,德正皇帝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也免去妃嫔们日日来请安。只是德正皇帝得空来说话时,她便陪着闲聊几句。
看看花儿,诵诵经,日子过得如她之前盘算得那样,还算是比较清静。
自从德正皇帝将吉星河认回后宫后,福宁宫是从未有过的热闹。
慈仁太后送走德正皇帝后,又靠到四肩雕凤纹红木榻上闭目养神。她只歇了一会儿,素琴轻手轻脚走过来,说是端妃前来求见。
慈仁太后是出名的好性子人,她从未给过皇帝妃嫔们脸色,从来都是好言好语示人。此时她眉头微微蹙起来-――前两天端妃才来过福宁宫,才发生了大阿哥出言对舒妃不敬的事情,端妃难道是来求情的?
想到这里,慈仁太后抬抬手。
素琴将她从榻上扶起,给她换了衣裳,整理好发饰,待她在紫檀雕花嵌珐琅扶手椅上坐定,又端起茶盏啜口茶后,才往外交待,让候在外头的端妃进来。
端妃快步走了进来,她红着眼圈给太后行礼请安。
如今福宁宫这份热闹,也让慈仁太后比平日里稍微勤加了思考。比如,自己在宫中的存在类似吉祥物,这些贵妃来福宁宫,一般就是想在此假装偶遇德正皇帝。像端妃这些岁数居长的贵妃,是深谙此道的,所以端妃怎么会来求自己?
慈仁太后让端妃入座,叫素琴给她上了茶,还未来得及开口问话,就见端妃并没有起身,而是面露恳求的表情,与自己道:“臣妾求太后救救勤宏!勤宏惹皇上生了气,遭到了禁足的惩罚。可他是无心的,太后看着勤宏长大,他并不是存心的呀!”
慈仁太后额角太阳穴疼!“你是知道的,哀家一向处在深宫后院,对外面的事情一向不知。你让哀家怎么救勤宏?哀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她并不想掺合端妃与大阿哥的事情,这二人心思太多,弄不好反倒会将自己牵连进去,划不来!
端妃闻言使劲地揪着手里的帕子,她垂着的眼眸里闪过怨恨,但抬起时又换了上哀怨,“皇上不是才来看过太后么?太后只须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勤宏便有救了。”
慈仁太后心里惊了一下-――皇上经常会来福宁宫,这倒不是什么秘密。但端妃能准确地说出皇上来过的时间,这说明什么?她有些头晕,伸手扶着额头,道:“哀家老糊涂了,竟忘了皇上才来过这里。哎哟哟,哀家想起来了,这便更不好求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