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司锦收回目光,微微笑了笑,与太后道:“桂嬷嬷说昨儿下晌就煨上了这道菜,里头除了南边产的那些山珍海味,还有来自关外的鹿筋、熊筋,味道都炖了进去,各种味道相互融合,这味道能不好么?”
说话间,蓝草已经将那一盅盅满坛香端到了各人面前的桌上。
佟司锦垂着目,可以看到蓝草的手微微抖动——这不应该啊,宫女得训练过才能来跟前侍候人,区区一小陶瓷盅,何至于让她手抖,显是她做贼心虚。
太后一示意,素琴便揭开了她面前的盅盖。太后深嗅,道:“闻着就极香。”她偏过头,见佟司锦正看着面前敞了口的盅子,面色似是不对劲儿,便问道:“怎么了?你脸色怎的不好了?”
早在紫杏给她揭了盅盖时,佟司锦就打开嗅觉,闻到散发出来的香味中有烂苹果的味道。她暗地里摇头,储箐宫那边暹迷看来多得用不完。疑惑又转瞬即生:她们仅满足于将自己迷晕吗?要知道暹迷毒不死人的。
她再细细分辨味道,忽然脸色变了变——蛊,有疳蛊的气息。她想起来了,这暹迷遇到蚰虫、蜈蚣等磨出并加以供奉的粉,便会生出疳蛊。入口后,这疳蛊会粘在肠脏上,生出意识。若宿主不服从这意识,便会胀痛难捱,犹如万剑穿心。
好歹毒法子!
佟司锦听到太后的问话,她皱起眉道:“我怎么闻着这盅子里有异味?”在应话之前,她已经将指甲缝里的药粉弹了进去,这药粉能加速疳蛊幻化成形。
太后笑道:“定是你怀身子的缘故,哀家方才尝了,味儿是极好的。”
佟司锦眉头越蹙越紧,她看着眼前这陶盅自语般地喃喃道:“这异味越来越浓了。”
贤妃刚喝品了一口,道:“哪里有异味?分明是好味道。”
慧妃头天就得了青樱来传话,头一条就是要顺着太子妃的意来说,才能揭开储箐宫里隐藏的秘密。她便开口道:“莫非太子妃那盅子里的菜肴与旁人的不同?”她话音一落,偌大的偏殿立刻鸦雀无声。
太后前次被野猫冲撞过,想起这个她面色紧张,摆手道:“那你就别吃了,还是小心一些好。”
青樱立刻冲到蓝草跟前,一把将她扭住,“定是你!是你在主子那盅子里做了手脚。”她自是知道这些都是储箐宫那边搞的鬼,可这丫头助纣为虐,以后还是人证。
*
蓝草正是如佟司锦所料那般,将主意打到了满坛香这道菜上。每人一盅,自己亲自端过去,摆到各位面前。只要将药下到佟司锦那一盅里,保管这毒药能吃进她嘴里。
至于试膳这一关,蓝草也早就想好:自己和往银碗盛菜那宫女挺要好的,这道菜自己很自然地替她盛,她也不会说什么。到时候她从各盅子里取菜往外盛,太子妃那一盅做个样子就得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注意这个细节。
宴席刚开那会儿子,蓝草倒是看到青樱在盯着试膳这一关,不由得心里发怵——青樱对太子妃最为忠心,眼睛也甚毒。得想法子用衣袖遮掩着,或许能糊弄住青樱。
等待的时候最难熬,好不容易等到要上满坛香这道菜了,蓝草端着食盘进到偏殿时,手心都紧张得出汗了。她一抬眼,发现丧眼的青樱居然不在殿内。
天助我也!她这才定下神来,将试膳这一环节走完,就稳着手将盅子依次端到太后等人面前。给佟司锦的那一盅,自是她盯着没有搞错的,可就不知怎的,端过去放下时,手还是微微发抖。
之后,蓝草便站到不起眼的地方,只等那毒药进到佟司锦肚子里。她看到太后、贤妃和慧妃都用过盅子里的菜,就是佟司锦没动手。心里正着急呢,她忽听佟司锦说那盅子里有异味。
有异味?蓝草的心一下被揪了起来,她放盅子里放完荷包里那两种药粉,加以搅拌后,还特意闻了闻,一点怪味道都没有。当时她还大为惊奇,没想到像沁妃这样堂堂的妃子,手里还有这种东西。
那太子妃怎么会闻出异味呢?太子妃会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青樱刚想到这里,双手就被青樱钳住了。她吓得往后躲去,“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
佟司锦对殿里发生的一切,恍如充耳不闻。她盯着那盅子看,突然出声道:“菜里头有东西!”
蓝草立时闭嘴,她惊疑地看着佟司锦面前的盅子。只见那盅子里慢慢地爬出一个像爬虫又像飞虫的东西……
众人都吓得面无人色,素琴将太后挡在身后,太后捂着心口,直觉得心里头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贤妃和慧妃也远远地避开,心里发恶心。
佟司锦倒还镇定,心想自己的判断还是很准,这便是疳蛊了,只要这个东西没进到人身体里,倒没有什么危害性,就是看着让人感到心里不适。她盯着那东西,起身往后退了几步,道:“太后别怕,看情况只臣妾跟前这盅子里有问题。这东西臣妾略有耳闻,它名叫疳蛊,只要没进到人肚子里,就不会伤害到人。”
那东西兀自顺着桌子腿往下爬。大家听了佟司锦这番话,心里的恐惧感有所减少,但仍然很膈应。
佟司锦道:“疳蛊由好几种磨成粉的毒物制出来的。它有个特点,离开食物后,会去寻找本源寄生,这本源就是将它制出来的毒物。”
听到这里,蓝草长吁出一口气。幸好当时她将那两种药粉都倒进去了,否则,这虫子就会爬过来找自己……想到这里,她立刻反应过来,它会去储箐宫!自己亲眼看见沁妃那里有多余的。“啊!”她尖叫一声,昏死了过去。青樱抽出一条绳索,将她捆了个严实,打了个死结,扔到了偏角落里。
佟司锦道:“太后并贤妃、慧妃娘娘,不如跟着这东西,去看它要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