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李常笑略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无事。”蒋月兰笑容平和地回答她,在任何人面前,她都不愿意叫人瞧出她的心思。叫着李常笑来,不过是为了避嫌罢了,免得人家说她这位年轻的伯母特地跑到这里来看望,多少不好听。不过,蒋月兰自信自己行的正坐得直,并没有什么不能给人看的。
李敏德正病着,偏偏李未央去了荷香院,他素来不喜欢屋子里人多,便驱散了丫头们,只是一个人休息。三天来,他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一直是因为重伤而发烧不止,再加上天气过于炎热,伤口越发地易溃难好,虽然李未央经常守着他,可他却时常烧地清醒一阵糊涂一阵,老夫人李萧然来了好几回,他都是昏迷着。
蒋月兰进去的时候,正巧碰到来看诊的大夫,李常笑关心李敏德的伤势,便留在门口多问了几句,丫头引着蒋月兰进去。
隔着纱帘,蒋月兰只能隐约看见里面的情景,根本看不到对方的脸,她下意识地吩咐丫头道:“我有几句话要对三少爷说,你们先出去吧。”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但想到屋子周围都有暗卫,谁也无法奈何李敏德,便没有多言,悄悄退在了一边。
蒋月兰见他们离开,鬼使神差一般地掀开了纱帘,仔细看床上似乎陷入昏迷的李敏德,心中怦然一动,数天不曾细见,如今看他,被汗水打湿的黑发搭在微露的脖颈之上,一色的白腻乌黑,竟是说不出好看。一般人在这种时候都是面色惨白形容狼狈,但偏偏这张脸极端狼狈下依然清朗俊逸,苍白失血的情状反而显出了一种让人心疼的脆弱,恨不能温声将他唤醒,蒋月兰心中竟然一时怦怦跳个不停。
她十八岁嫁给李萧然,对方虽然风采依旧,但到底是年纪大了,哪怕对她十分宠爱,平日里也不过是说些寻常琐事,莫说促膝长谈,便是温柔细语也是极少。李萧然开口闭口都是时局,都是尊卑,十足的卫道士模样。蒋月兰当然知道李萧然在那些妾跟前是什么样,在那些歌姬面前又是如何风流,但他在自己跟前,却永远是一副丈夫的威严,让她可敬可畏,却不能亲不能爱。
当年未嫁之前,她心心念念就是仔细伺候后母,照顾幼小弟妹,苦苦经营,只为了母亲不会随便将她嫁掉,只为父亲可以念她劳苦给个好的前程,谁知最后却被嫁给了李萧然,作为一颗棋子生活着。在李家,老夫人怀疑她,李萧然忌惮她,她一样活得小心谨慎,跟没有出嫁之前并没什么不同。这些她都可以忍耐,毕竟谁都是这样的,可为什么李家还有一个安平县主?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卑微的庶女,为什么却可以在家中这样横行无忌,竟然还享有县主的尊荣?!甚至连拓跋玉等人都对她趋之若鹜,巴不得讨她回去做妃子!而她蒋月兰,虽然生母早逝,毕竟是蒋家的嫡女,却要活得这样小心翼翼,连婚嫁都要受制于人!
她不想嫉妒李未央的,但她就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从进门开始,一步步看着李未央行事,一步步看着她跋扈,蒋月兰眼睛里几乎要淌出毒液来。但她知道自己要控制住,等到合适的时机。所以在李长乐向她示好的时候,她接受了,在李长乐要求她配合下毒的时候,她也装作一副不情愿的模样答应了,甚至在蒋家让她故意丢下李未央被刺客屠戮,她也答应了。
那时候,她只以为自己是嫉妒李未央什么都有,现在看到李敏德,她突然发现自己心头那条最毒的蛇在告诉她,她最嫉妒的不是李未央的地位和尊荣,更不是她的肆无忌惮,她最嫉妒的是,不管李未央做什么说什么,更不管她多么狠毒,身边始终有人守着她。
这个人就是李家俊美的三少爷李敏德。
“为什么,哪怕是刺客的毒箭,你也要为她去挡?值得吗?”蒋月兰不由轻声地道。李未央是没有心的,你看她笑面如花,却看不到她根本毫无人性吗?她深知蒋海的下场,更知道蒋华如今同样卧病不起。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五皇子被查出谋逆造反,谋杀太子,又牵连出无数人,一时之间京都人人自危。原本拓跋玉也要被牵连,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当太子意图告他和五皇子勾结的时候,却发现拓跋玉状告拓跋睿的折子早已在皇帝案上了,比他还要早了一步,而这距离出事不过五个时辰,太子正是蓄势待发只等着一个有利时机,这个有利时机就已经被拓跋玉抢走了。
太子无可奈何,不得不只盯着五皇子一人,一意把他置诸死地,最终五皇子及其党羽都被判了死刑,甚至连刚刚做上五皇子岳父的永宁侯都不能幸免,被判流放三千里。然而,太子原本最想要除掉的人,最应该除掉的人,却根本奈何不得了,不得不说,这次规模庞大、费尽心思的刺杀,最后的效果却极端令人失望,简直可以说一败涂地。除掉一个五皇子,根本无碍于大局,还浪费了那么多的死士……
拓跋玉根本不在京都,却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在刺杀发生不久立刻就回过神来,捉住了风向,这样的大手笔,除了李未央,还能是谁呢?蒋月兰叹了一口气,一个玩弄政治游戏的女子,纵然生的清秀可人,对男子又能有多温柔呢?没有温柔,算什么女人呢?眼前的李敏德,必定是不了解这一点,才会对李未央死心塌地。
虽然不知道他们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可是蒋月兰直觉,李敏德对安平县主的感情不同寻常……旁人也许看不出来,可她自己的眼睛总是不自觉就关心李敏德,慢慢地,竟然真的看出些微关系来。或许,不是看出来的,而是她自己感觉到的。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的很可怕。
李敏德睁开了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昏睡到什么光景了,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里似火燎一般,勉强撑起身子想找杯水喝。身边人忙捧过一杯温水,李敏德喝了两口,才略觉得好些,只当她是李未央,软着声音道:“我的伤口好痛——”
软言软语,完全不同于平日里的淡漠,竟然像是在撒娇的样子。
李敏德说了一句话,却猛烈地咳嗽起来,那人连忙接过茶杯,动作轻柔地拍着他的背,李敏德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突然想起李未央去了荷香院,怎么会这么快回来,猛地抬起头,竟然是一脸温柔的蒋月兰,心头厌恶陡然升起,立刻推开了她,怒声道:“外面的人呢?!”
只是他伤重,声音整个都是哑的,外面根本听不见。蒋月兰连忙道:“这是怎么了?我的茶就喝不得吗?”声音无比的柔美,简直是要滴出水来。
蒋月兰把茶杯放在一边,轻柔道:“未央去了老夫人处,你又眼巴巴地找她做什么?我就不能照顾你吗?”她向来自诩矜贵,从不行差踏错,可是在这样俊美的年轻人面前,却是禁不住的脸红心跳,几乎控制不住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