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话不该向李家三小姐说,可老夫人如今除了她,谁都不相信了,李未央也十分赞同老夫人的想法,所以今天一早便敲定,为李萧然多娶几个身家清白的小妾,但这对于蒋月兰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对方早已洞悉,现在就是对她的报复,而且这报复,还是光明正大、杀人不见血的。
李未央的确知道什么才是一个人的弱点,蒋月兰原本想要借着提醒她来告诉对方,我攥住了你的把柄,你最好收敛一点。然而李未央却在无形中给了她一个耳光,警告她注意看路,小心陷阱。
许是说话说的太久,空气又有些闷,蒋月兰的脸色有些发红。她不由恼怒道:“李未央,你别太过分!”
李未央却自言自语道:“员外郎家中有一位小姐,母亲大概是未曾见过,名叫朱玉,容貌出众、才华横溢,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可惜两年前生了一场大病,未婚夫家便退了婚,她的婚事也因此耽搁了下来。老夫人曾与朱夫人有几面之缘,朱夫人借着这层关系,最近想要登门拜访。一来是她与朱老夫人许久未见了,想念得紧,二来这朱小姐也过了该说亲的年纪了,朱夫人有心——母亲可别介意,父亲是一品大员,多得是想要攀附的人家。”
蒋月兰的脸色由红转白,几乎是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了。娶妾就娶妾吧,员外郎是六品官员,她家的小姐不比自己出身低多少,却愿意上门来做妾,将来若是先自己一步生下儿子——这样的贵妾,简直是每个当家夫人的噩梦!李未央实在是太狠了!
李未央也不去看她的表情,只是笑道:“祖母倒是问过我的意思,我是觉得不如再相看一二,若是大家闺秀,倒不妨应了,若是普普通通,也就寻个门当户对的罢了,咱们家可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进来的。”
李未央说了一通,末了热切的问道:“可是祖母坚持要让这位朱小姐过来拜访,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这登门拜访也不是不可,只是你外祖母刚刚去世,京都又多事之秋,琐事颇多,咱们家要招待客人,怕是忙不来吧,还是等到今后再说吧。”蒋月兰的口吻有些僵硬,显得底气不足,说完后又补上一句:“老夫人那里,我去说便是。”说完,便快步离去,方向正是荷香院。
李未央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了一声。人为了生存下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蒋月兰太清楚了,如今她便是为了站稳脚跟,也绝对不会再让身份高贵的女子进门。
房间里,李敏德想要从床上坐起来,然而胸口却有些抽痛,他难受的咳起来,咳的撕心裂肺,连嘴角都溢出血丝来。
“你这是干什么……”李未央刚走进来,猛然听到他的咳嗽声,不由快步进来,扶住他道,“你有什么事,都吩咐丫头去做!”
“没事!”李敏德费力的压制下喉间的翻涌,朝着李未央笑笑,“我不过一点轻伤,没事的。”
李未央还是有些不放心,“还说没事,你不知道那一天有多可怕……”她说着有些说不大下去,只是忽然皱紧了眉头,“蒋华这一箭,迟早要还给他。”
李敏德昏睡了几天,此刻却更关心当初宴会的处置结果,不由问道:“蒋家究竟抓住了五皇子什么把柄,竟然逼得他仓促起事?”
李未央将他安置好,才坐在床边,柔声解释道:“拓跋睿曾经主持过修渠一事,你可还记得?”
李敏德蹙眉,轻声道:“华南渠?”
“是,拓跋睿主修华南水渠,前后三年,统领着一多万民夫,支配着数万的资金,他动了不少的手脚,不仅虚报损耗,偷工减料,甚至还坑杀了当初想要密谋举报他的官员六人。但这并不是最致命的,最要紧的是他在鹤城的兵器库被人翻了出来,你想想看,一个皇子居然私藏兵器,聚集人手,不是在密谋造反又是什么?蒋家得知此事后十分高兴,立刻派人前往鹤城,可惜拓跋睿的人抢先一步毁掉了兵器库,并且将证据毁灭,事情到这里本来已经没办法捅上去。但蒋华却想到了一个主意,他派人散播了一个消息,说兵器库的事情还有一个幸存者如今就藏在太子府,他们还写了一封奏章要告发拓跋睿,却偏偏又派人给拓跋睿秘密报信,拓跋睿果然信以为真,决定先下手为强,真的倾巢而出,将多年来部署的暗卫全部派出去刺杀太子,意图最后一搏。”
“真是愚不可及。”李敏德轻声咳嗽了一下,慢慢道。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岂止,他还给拓跋玉送了一封信,请他协助自己里应外合,若是能让罗国公出兵相助,将来得到皇位后,国土与拓跋玉一人一半,划江而治。”
“看来,他府中的谋士也必定被收买了。”李敏德一针见血地道。
李未央笑了笑,在与蒋华的一连串对质之中,她抛出了无数似真似假的消息,足够蒋华去分析和头痛了,而她也是如此,得到了很多半真半假的消息,这几日来她日夜思考,从对方给她的十七个问题之中抽丝剥茧,还原了当时发生的情景。
五皇子虽然仓促起事,所幸梅贵妃的娘家根深叶茂,人多好办事。定下的逼宫计划倒也不算愚蠢。原本一开始先由拓跋睿率领武功高强的数十名死士伪诏狡旨入禁军,伺机杀死正副统领,与禁军中的自己人联合,夺取三万禁军指挥权,由五皇子坐镇其中。夺权禁军后,南阳侯和他的三个儿子亲自临前指挥,由禁军带领多年来在京都布置的人手,攻击朝阳门。与此同时进行的,还有到太子府的那场刺杀,诛杀太子与拓跋真,彻底肃清政敌。如果这三步进行顺利,五皇子便以除贼清君侧为名,率军突入内城,由南阳侯的女婿史光率亲卫与三分之一的禁军合在一处,剿灭宫外的敌对势力,防止政敌从外面反扑。而五皇子则进入宫中,用太子的人头逼迫皇帝禅让。等一切尘埃落定,那纵然七皇子不肯相助,五皇子却已经有了皇帝的禅让圣旨,正式登基,有调动全国兵马的权力,不用惧怕任何人了。
这一切想象是美好的,但背后的真相却是残酷的,五皇子明知道自己准备的不够充分,可若是让皇帝相信了太子他们的话,他必然死路一条,所以他不管不顾先下手为强,却没想到,正是中了别人的陷阱。原本太子手上没有确实的证据,如今却是证据确凿了,先是拓跋睿还没成功就被禁军统领捕获,再是太子府中刺客尽数伏诛,然后是南阳侯被斩杀于阵前,四个字描述,就是一败涂地。
太子为扳倒敌人,自是不遗余力。几天里,刑部便已收集到大量证据。有皇帝身边内监被人发现,指证他武艺高强,行事诡秘,常常替五皇子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起事前他还秘密出宫,会见五皇子,两人曾单独在密室里商议半日,说要密谋在关键时刻杀了皇帝防止他不肯禅让。外带着还有从拓跋睿的书房里搜出密信数封,内容皆是密谋造反的。如何控制禁军,如何联络南阳侯旧部,何时下手云云,一步步,一条条说得详细分明。皇帝震怒之余,当然是把五皇子和南阳侯爷一家判处斩首,甚至连并未牵扯其中的永宁侯一家,也因为这样被判流放。当然,那位骄横跋扈的五皇子妃,过门不过几个月,便被一起砍了头,成为整个京都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