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相信吗?”郭澄笑了笑,道,“若是如你所说,蒋南是蒋国公之子,他用自己的真实身份来到大都,必定会被人疑心为奸细,所以,他必须放弃自己的身份,重新寻找出人头地的机会。可是越西对于官员和将领的控制十分严格,他隐匿身份,若是从政便很容易被人翻出来,这十分的危险。于是,他便另辟蹊径,从临安公主下手,这不是很容易吗?”
李未央还是摇了摇头,道:“若是换了寻常人,做出这样的决定自然不奇怪。可是蒋南,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让他去做一个女人的男宠,李未央都觉得没有丁点的可能。
郭澄喝完了一杯茶,叹息一声,道:“临安公主生活极其奢侈,喜权力、好男色,是一个名符其实的风流公主,她在丈夫死后,公开大肆包养男宠,整日花天酒地,当然,这不过是表面现象。在我看来,所谓的花天酒地、奢侈无度也不过是她给别人的印象。男宠是她在争夺权力中招纳的一支力量,而且是亲信力量。寻常的幕僚,并不能真正得到她的信赖和提携,只有能入她的青眼,顺利爬上她的床,她才会给对方足够的支持,当然,这种支持也是要有回报的。”
李未央当然对临安公主的风流是有所耳闻的,只是这些话从郭澄的嘴巴里说出来,似乎更加可信,她看着杯子里浮浮沉沉的茶叶,突然笑了笑,道:“蒋南啊蒋南,你真是疯了。”
郭澄勾起唇畔,盯着她道:“怎么,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人是会变的,也许你认识的是从前的蒋南,而非如今临安公主府的蒋南。”
李未央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自己看错了。或者说,她一直用过去印象里那个心高气傲的蒋南来套用,但如今的蒋家四公子,不过是一个全家覆灭、无家可归,甚至连真实身份都不能透露的人。他为了复仇,自然会改变自己,只不过这一回,他改变的太彻底了,彻底到李未央都不敢相信。
郭澄见到李未央沉默,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未央微笑着抬起头望着他,漆黑的眸子里闪现一丝嘲讽的笑意:“我在想,蒋家这位将自尊心和傲气视如生命的人,又是如何忍受这种耻辱的呢?”
临安公主府,偌大的卧房之内用花梨木隔扇分别隔成了次间和明间,美人榻上,临安公主一件一件挑选着喜欢的珠宝,越看越觉得不够漂亮,竟然豁地一下子丢在了地上,珠宝顿时滚落了一地。一旁的婢女们连忙跪倒在地,面色惶然不安,公主脾气不好,总是会在不如意的时候大发雷霆,这时候谁要是不长眼撞上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蒋南穿过了帘子,一眼看到的就是滚落在地上的一根镶嵌着祖母绿的宝石簪子。他微微一笑,跨过了满地的珠宝走了进去:“怎么,公主心情不好吗?”
临安公主原本满面的怒容,刚要发怒,抬眼瞧见是他,顿时转怒为喜:“你刚才是去哪里了,到处都找不到你!”
蒋南眸色一暗,脸上的笑容却更深:“我是瞧见一把扇子很适合公主,特意折回去买。”说着,他亲自将扇子递给临安公主,她不以为意地接过,打开一瞧,这扇子张开叠拢时有如水波起伏,扇面上所绣的花草争妍斗艳,这倒并不稀奇,但那扇面上竟有一个浓妆丽人,巧笑倩兮,那相貌竟然与自己有七分的相似。而且整把扇子特别小巧玲珑,华美精致,加上熏了一种特别的香料,闻起来气味芬芳,一扇在手,香溢四座。她心头恼怒散去,顿时笑起来,道:“你有心了。”
事实上,她身边什么样的扇子没有,便是那些宝石扇坠子,她也并不稀罕,可这扇面上的美人酷似自己,摆明是蒋南特意订制的,意义便又大不一样了。
一旁的婢女悄悄抬起眼睛看向蒋南,心头纷纷松了口气,同时也很纳闷。公主向来骄横跋扈,不管是对待前驸马都尉,还是对待身边男宠的态度都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可自从这位蒋公子来了,她不但很爱慕他,甚至为了他驱散了身边其他的男人,生气恼怒的时候只要蒋公子在,她立刻便会转怒为喜,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临安公主瞧见婢女偷偷看蒋南,十分不悦,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等婢女们退了下去,她便拉住蒋南坐在自己身边,巧笑道:“你知道我心头烦闷,就该多来陪陪我才好,不要总是跑得不见人影,让我到处找你。”
她自己心里也是纳闷,平日里对待男人,她总是丝毫不放在心上,可自从蒋南来到府上,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她就觉得他和其他那些男人都不一样。那些人屈颜媚骨,阿谀奉承,虽然刚开始很顺心如意,可日子久了,便觉得那些人无趣得很,而且——完全不像是男人。可后来元毓将蒋南介绍给了她,他英俊冷漠、文武双全、风度翩翩,根本不像是个普通的幕僚。从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她的心就开始怦怦地跳着。一种莫名的愿望和激动,让她喜欢上了眼前这个很有男子气概的男人。
是的,蒋南和她身边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同。他的身上有一种骄傲,一种他竭力隐藏却从举手投足之中流露出来的高贵,这种高贵让他跟那些趋炎附势的男人严格地区分了开来。他留在了她的身边,却从来没有主动靠近过她,她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到她的身边,但他一定会主动来求她的,到时候,他便和其他那些人一样,彻彻底底属于她了。
可是她等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他始终没有动静,仿佛只是单纯的幕僚,出入于她的庭院。这样的幕僚,她的府中有很多,只有其中最出色的,才能让她多看一眼,所以他们拼命地讨好她,期待能够成为她身边的爱宠,可这样的机会,他从来不屑一顾。每当她和那些人举办欢宴,他都会静静坐在一边,用那种嘲讽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完全超脱在外。
她的眼前总是晃动着他的身影,英俊的面孔,冷酷的眸子,渐渐觉得不能再忍耐下去。她发现自己真心喜欢这个男人,跟对待过去驸马的敷衍,对付男宠的把玩心态,完全都不同。她开始期盼着他的每一次开口,甚至每一次到访,哪怕是说上几句话,她都会花上整整一个时辰来装扮。终于,临安公主等不及了,趁着一个夜晚,她放低姿态,主动披着薄纱敲开了他的房门……
从那个晚上开始,他真正成为了她的枕边人。但每一次,却都不是她宣召他,而是在他高兴的时候,才偶尔来到她的房间。正因为如此,她更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于是她开始渴望每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那是她真心喜爱的人。她爱了一个优秀的人,一个真正的男人。得到他的陪伴,她才觉得高兴。
但是,她摸不准这年轻男子的性情,他高兴的时候会对她微笑,向她取笑,但他不高兴了,往往翻脸无情、转身就走。她曾经恼怒,意图用对付其他人的方法来对付他,可惜,越尝试她才越是发现,这样做很可笑,而且毫无用处。所以,她要高高地捧着他,仰望着他,放低姿态,这样的相处模式或许古怪,但她觉得很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