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未央

作者:秦简



    裴弼冷冷看了她一眼,同样举起酒杯,却是一饮而尽,压下了心头即将喷出来的一口热血,血腥的味道混着酒液洒入喉中,带来无尽的苦涩。亲生父亲被押下去,他却还要留在这里,这何尝不是一种残酷折磨,皇帝此举表面不追究,却是要他们裴家其他人活受罪。裴弼低下头去,叹息了一声,裴家在大都惨淡经营数百年,如今恐怕要一朝千金散尽,这一回损失惨重不说,还搭进了一个裴帆。他想到这里,手中的酒杯握紧了,复又松开,却是强作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

    女眷之中,那王子矜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地看了李未央一眼,神情多了一抹深思。

    王广注意到了,轻声问道:“妹妹,你怎么了?”

    王子矜轻叹一声,慢慢地道:“这位郭小姐,可真是不简单。”

    王广不禁皱眉:“我瞧未必是他郭家人的主意,兴许是凑巧了。”

    王子矜轻轻摇了摇头,妙目流盼:“可我却觉得此事定然与她有关,除了她,谁还有这么大的手笔?”

    王广毕竟是个厚道人,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相信这样的一出戏是由李未央一手策划的。

    回到郭府,李未央心情大好,在书房之中与郭导对弈。郭导却是端坐思考,一副宁心静气的模样。元烈就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李未央的旁边,十分殷勤的模样,还端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今天在宴会上,莫名其妙的那老头就要赐婚给他,他心里恼怒,想也不想就推拒了。可是回过头来仔细思量一番,似乎此事跟皇帝上一回想要赐死李未央有关,一切都还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他不由得立刻便来做小伏低,生怕李未央怪他。可是,李未央却连提也没也有提,只是转头问他道:“你瞧,五哥这一手似乎十分精妙,我该如何应对?”

    元烈顿时喜上眉梢,仔细观察棋盘,沉思片刻,笑容里有莫名的得意:“五公子的用意似乎是要截断你的马前卒,而且招数凌厉,只不过太过凌厉往往会有破绽,依我看你不妨后退一子,这样反而容易破他的局。他总不会连续舍弃三子,来断你这一子吧。”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郭导已经轻声一叹,眉宇松了几分,有了些淡薄笑意,将手中的黑子投向了木盒道:“你们两个人联手,我自然没有胜算,实在是不公平,不玩儿了。”

    李未央抬眼瞧他:“五哥目光如炬,又擅长心算,这么快就知道自己要输了吗?”

    郭导不禁扬眉,露出难以压抑的笑:“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何必自取其辱?下到最后一步,若是输得更惨,还不如现在立刻认输,留下两分颜面也好啊!”

    他神情似笑非笑,眸中似有深意,与元烈对望一眼,却都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未央倒好像看不出来,依旧表情如常:“五哥果然好眼力,一眼就能看出那账册之中的破绽,换了我恐怕还要花上两三个时辰。”

    郭导笑容满面道:“我就这么点本事了,过去父亲总说我文不成武不就,唯独对数字十分的敏感,这一千三百万两的数字,其实是之前咱们搜集到的那些证据推算出来的,再加上账面之上的数字十分古怪,来往数量极大,所以才能够很快分辨得出。后来我又做了点小手脚让陛下一眼看穿——说到底,还是要多谢小妹你慧眼如炬,心思细腻,出手不落痕迹,才会让那裴家人损兵折将!”

    李未央听见郭导如此盛赞她,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和四哥才是真正出力的人,正是由于你们办事稳妥,事情才能不走漏风声,这一切都是你们的功劳。”

    郭导淡淡一笑,把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李未央道:“只可惜,这一回咱们找到的证据还不够多。”

    李未央淡淡一笑:“其实不管咱们找到了什么证据,都不可能一举将裴家人击溃。要知道他们还有一个裴渊,他手中有三十万精兵,这些人可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不管是皇帝还是其他人,都不可能轻易动作。只是如今他们也不好过,一千三百万两的三倍可不是一个小数字,纵然裴家是天下第一富,恐怕这一回也要倾家荡产,而且他还得赔得心服口服,赔得毫不心疼。这一次咱们端了裴家的势力,恐怕很快他们就会卷土重来。依照我的意思还是要趁胜追击,不要给他喘息的机会。”

    郭导凝神片刻,望向元烈道:“旭王殿下,依你看裴家下一步会如何做?”

    元烈看了一眼李未央,琥珀眼睛闪了闪,有点委屈地道:“你们两个都已经猜到了,又何必来问我?”

    李未央懒懒一笑:“哦?看样子你心头有数,不妨说来听听。”

    元烈微笑道:“这不是很简单吗?今天王子矜的出现就已经是一个预兆,这说明裴家意图运用其他世家的势力来对付郭家,接下来恐怕郭家要成为众矢之的了,腾不出手再去对付裴家人。”

    李未央淡淡一笑:“看样子裴后的确打的是这个主意,咱们又该如何应对?”

    郭导低头沉思,的确,若是郭家风头太盛,恐怕会受到其他各家势力的围攻,如今这种局面表面看一片大好,往深处想未尝不是一场危机。

    而此时皇后宫中,裴弼低头请罪道:“娘娘,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是我一时不察。”

    “蠢东西!”皇后没有耐心,竟然抓起案上的一只翡翠玉瓶,狠狠地砸向他。玉瓶落地砰地一声落地,顿时分崩离析,色泽浓郁的翡翠在她盛怒之下被摔成了粉末。

    裴弼低下头只是叩首,他也知道皇后是在盛怒之下,即便距离很远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一种异常的凶狠。每一次只要裴后发怒,就无人敢靠近她半步,裴后的个性,是容不得半点悖逆的。

    裴皇后怒极反笑:“早已经跟你们说过手不要伸得太长,一千三百万两是什么东西,难道比得过裴家百年基业吗?你们以为裴家是你们私人的产业,可以随随便便轻易毁掉?你那个愚蠢的父亲,不管我怎么说,他都改不了贪财的毛病,要是当铺之中再搜到其它的东西,我看裴家全族人的性命也难保了!”

    裴弼连忙道:“娘娘不必动怒,在那些官兵闯进来的同时早已有人将重要的卷宗和书信付之一炬,他们也找不到太多的证据,唯一的证据便是那一本账册了。这也不过就是扣裴家一个贪污的帽子,其他是不会有什么的。”

    这些年来,所有重要的往来、账册,甚至一些官员收受贿赂,例如他们何年何月因何故收钱,随后这些人又是如何升迁升职,如何转调贬黜,现在何处任职,这些记录全都在那店铺的记载之中,这些东西可都是至关紧要的。裴弼为人谨慎,不会轻易将这些东西放在裴府,所以才找了这一家当铺权作遮掩,旁人只知道当铺是用来做生意的,万万想不到这还是一个秘密的据点,用来搜集所有大小官员的秘密资料以作为拉拢、收买之用。当那些人闯进去的时候,东西就被姚朝奉毁掉了,只差最后一本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