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梨本来并不想这么冲动的,毕竟她也不是随便挥挥拳头吓唬人的小孩了。可谢沽就像是燃着烈焰的火炬,疯狂地往她的火信上凑。
当沈舒梨靠近谢沽的那一刻,她丝毫没看到谢沽眼里任何波澜。
随即,他的嘴角微微抬起,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每天都能见面的邻居那样平淡。以前沈舒梨很喜欢他的薄唇,虽然薄却又有起伏的曲线,性感得不行。
可当两片唇中轻若游丝地飘出声音——“嗨。”
嗨?他妈的要脸吗?
无缘无故死了四年,回来还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心里还有感情吗?!
沈舒梨一怒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揪住了谢沽的领子。
“还敢回来——”沈舒梨的话中带着狠劲儿,每个字都恨不得咬碎,“你休想我再放过你。”
谢沽一动都不动,站在一旁看戏的李妍这才看到谢沽手上还拿着酒。
从沈舒梨上前到揪住他的领子,高脚杯里的酒虽然撒了一地,却丝毫没沾到他的西装上。
俩狠人。
谢沽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喉结颤了颤,就算是沈舒梨揪着他的衣领,也没改变他此时从容的姿态,他盯着沈舒梨的眼睛,才发觉她似乎比四年前更美了,也更咄咄逼人了。
“我也没想放过你。”
他的声音极沉,除了沈舒梨没有人听得到。
这个时候作为沈舒梨的好朋友,李妍也只能鼓起勇气上前把沈舒梨一抱,把她的手打掉往内厅拽——“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都是老同学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对吧!哦对谢沽你怎么回来了好久不见,以后有时间一起聚啊,我和舒梨有事情先走了!”
李妍再往周围一看,基本上在大厅的人眼神都已经看了过来,她只好提高声音:“都在干什么呢!今天是请你们来看热闹的吗?”
这津市除了谢家沈家,这几年也就属李家最猛了,而李妍作为李家唯一的女儿,自然有底气吼刚刚那一嗓子。
李妍好不容易把沈舒梨拉到内厅,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在大厅里寒暄,而内厅就相对人少了。
此时交响乐队在侧台上奏乐,舒缓的音乐和明亮的灯光,让人能更快恢复理智。李妍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杯柠檬苏打,还多加了两块冰,才递到沈舒梨手上。
“冷静。”李妍说道。
沈舒梨接过高脚杯,纤细的玻璃杯脚在被她的手指绕住,她看着杯子里的气泡,低声道:“我是最后一个知道他回来的吗?”
“怎么可能啊,我也是今天下午才从小黄口里知道的。”李妍安抚道,“这肯定是谢家搞得骚操作,先是把人送出去,自生自灭四年又接回来,谢老爷子也真不把自己儿子当人——”
“你觉得他很可怜?”
沈舒梨淡淡地抬起眼,手指抚摸着冰冷的杯壁。
就算真可怜,李妍也不敢说:“怎么可能呢!我猜是不是谢老爷子身体不行了,他那个正牌儿子又没本事,所以只好……”
“只好求助这个野种?”沈舒梨接腔,若有所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没别的。”
此时侍者端着盘子走过来,沈舒梨把高脚杯搭在盘子上,整了整胸前的项链,才重新扬起下巴。
她看向窗外越来越大的雨,雨水将原本的尘埃都冲得不见踪影,画出诡谲的图案。
“谢老鬼还挺会打算盘。”沈舒梨说道,嘴角微微扬起笑。
现在换到李妍有些不懂了,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但是把谢沽接回来又能怎么样,难道谢沽就有这本事维持住谢家这棵大树吗?”
“——他有。”
沈舒梨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然后踩着高跟鞋往人堆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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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很多人都看到了沈舒梨和谢沽的那出闹剧,不过在场的人大多只认识沈舒梨,并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是谁。但光是看身段和面庞,还以为是娱乐圈哪位新晋影帝。
此时沈舒梨已经回到了场上,她端着红酒杯,扬起下巴,一条优雅而紧致的下颌线羡煞了在场无数女人。她谈吐有度,每句话都说得很有条理,不慌不忙,时不时扬起的微笑明艳得像夏日正午的阳光。
很多女艺人空有美丽外表,却比不上沈舒梨半分,缺的就是那种气质。
等到人全部来齐,也寒暄够了,这个时候有人已经走上了台,轻轻地拍了一下话筒。
沈舒梨的眼神还没移过去,就听到旁边人小声的惊呼——
“靠,难怪眼熟,这不就是……”
沈舒梨看到台上,此时谢沽正站在台上。
该怎么去形容他呢?
人迹罕至繁星盈天的旷野或是一匹在黑夜里狂奔的骏马。
不受任何控制,不需要任何东西雕饰。
沈舒梨一眼就能看出,这次回来,他并不是要守住谢家,而是要夺走谢家。
“欢迎各位今日莅临现场,我谨代表谢家对各位表示感谢。”谢沽站在台上,表情可谓是滴水不漏,“多说无益,望尽兴。”
底下的掌声如洪水般,同时各类讨论声也此起彼伏。
“谢家?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啊。”
“是谢沽!我是说刚刚看着就有点眼熟。”
“谢沽?”
“就是谢老爷子那个私生子啊!被丢到国外呆了四年,没想到还有回来的一天。”
“那有好戏看了。”
人们交头接耳,眼神在纸醉金迷中流转。
而沈舒梨的眼神一直死死地扣在谢沽的身上。
恰巧,就在谢沽说完这番客套话后,他的眼神看似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最后却还是迎上了沈舒梨的眼神。
隔着攒动的人头,浮华的光萦绕着整个场子,谢沽却能看清她卷翘的睫毛,和眼皮上的闪粉,就像是日落后康河波光里的艳影。
谢沽走下台,却发现台后面有人正在等他。
“李绅。”谢沽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位自己高中好友。
高个子染着银色头发的年轻男人一拳打在谢沽的肩膀上,骂道:“看来还没瞎啊!怎么你回国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跟我说一声,这四年我可想你想得要死。”
谢沽扯了扯嘴角:“别恶心人。”
“不错不错,还是那个谢沽,原汁原味从未改变。”李绅调侃归调侃,还是沉下声好心提醒起谢沽,“你是倒霉,一回来就被你那旧情人给逮到了,听我妹说,今晚人家可是杀了你的心都有。”
李绅来得晚,没看到沈舒梨上前一把拽住谢沽领子的场面。
“我知道。”谢沽说道。
“是这样,哥们真诚提醒你一句……”李绅最后来了一句,“我今天查了黄历,今天不宜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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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幸的是,接下来整个酒会两个人都没有碰到一起,倒是把李绅李妍两兄妹弄得提心吊胆。
整个酒会到了后半场,生意也没啥好谈的了,话题逐渐走向无趣。男人之间不过是吹吹牛品品女人,而女人之间就是鞋包奢侈品之流。若是换做平时,沈舒梨可能还有心情讲点姐妹间的小话题,可今天她实在没心情。
此时夜雨还没停。
沈舒梨把撑伞的保镖喊退,自己拿着伞站在门口等车过来。
雨落在伞面上,细碎的闷响将人的思绪砸了个稀碎。
突然强烈的光从旁边闪过来,沈舒梨被刺得差点闭上眼。可就在她闭眼的前半秒,她看清了车驾驶座上的谢沽。
光再刺眼又如何,沈舒梨不顾砸下来的雨点,直接将手伸出去,用伞去拦下面前的车。
可车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下一秒——沈舒梨直接整个人往车前面一站。
雨落在她一丝不苟的发型上,一丝碎发蹿了出来,从额头一直搭到她的鼻梁上。
车被逼停。
紧接着她把伞直接甩在地上,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关门。
所有的嘈杂声被屏退在了车体之外,狭小昏暗的空间里,是一段令人颤栗的寂静。
四目相对。
四年未见,却仍旧有那种势均力敌的感觉。
“开车。”最后还是沈舒梨先开口。
谢沽踩下油门,直接开了出去。
黑色的轿车在黑夜里驰骋,雨刮将雨一次又一次地刮掉,可两边的车窗已经完全被水渍给糊住。沈舒梨想要歪过头去看外面的金色,却只能看到明暗的色块。
“喝酒还开车?”沈舒梨说道。
“酒被你撒了。”谢沽挑眉。
“……”
又再一次陷入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沈舒梨感觉异常的累,累却又放松,她把两条腿直接蜷了起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安全带。”谢沽突然说道。
沈舒梨应声系好安全带,将额前湿了的头发往脑后一撩。毕竟到了夏末,还下着雨,除了闷以外还有些冷,头发一时半会儿干不了。
“我以为你死了。”沈舒梨抬起头,看着黑洞洞的车顶板说道。
除了沈舒梨,谁敢把这种话当聊天开头?
谢沽顿了一下,说道:“那你知道我这几年在干什么吗?”
“什么。”
下一秒,让沈舒梨后悔自己刚刚心软下来的好奇。
谢沽猛踩油门,深夜道路上已经没车,他方向盘一转,一个急速漂移。他速度不减,直接往高速公路上开。
沈舒梨吓得惊呼一声。
一个漂移接着一个,他竟然直接往山上开——!
轮胎和沥青路面发出摩擦声。
沈舒梨下意识地抓住了车的把手,可身体仍旧随着每次漂移而剧烈晃动。
胃里的酒跟着翻滚,沈舒梨快要吐出来了。
“你他妈疯了吗!”沈舒梨实在受不了了,吼了出来。
就这一嗓子,谢沽把车停了下来。
沈舒梨连等都没等直接把车门打开,山上清醒的空气瞬间充满她的整个鼻腔,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这下她才发现,雨竟然已经停了。
她此时只想骂娘,礼服裙已经成了累赘,她直接把裙子提了起来,高跟鞋已经不知道踢到哪里,就赤脚踩在地面上。
“这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
沈舒梨看到谢沽也下了车,他已经脱掉了西装的外套,里面的衬衫也解开了几颗扣子,就随性地靠在车前顶盖上。
这时候沈舒梨才发现,这个地方有些熟悉。
车已经行到半山腰,而此时山下的田野交错纵横,阡陌之间点缀着几抹微弱的光。紫黑色的夜下是灯光已淡的小草屋,整个山在雨停后变得空旷。
沈舒梨才想起来,四年前,他们爬上了这座山。
那时候谢沽扶住她的肩膀,眼神迷离。
她傲得不可一世,发狠地说道:“你敢在这破地方吻我,信不信我扇你。”
后来,那一巴掌真的打了。
而那个吻,真的让她四年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