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大惊失sè,马桥连忙护在妻子身前,战战兢兢地道:“两……两位好汉,我们夫妻俩是赴南京应役的匠户,苦哈哈的穷人,没有钱呐。两位好汉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不该找上我们两个穷苦人,求您行行好,饶了我们吧!”
“没有钱?”
méng面大汉狐疑地打量他一番,用**āng一指他肩头包袱,厉声道:“里边是什么?”
马桥哆嗦着道:“回好汉爷,就是……就是xiǎo的夫妻俩个做手艺的一些家活什儿。”
另一个méng面大汉一伸手就把他的包袱夺了过去,压低了嗓音冷哼道:“拿来,让大爷看看。”
méng面汉子就地解开包袱,仔细一瞅,里边果然是有刀有剪、有针有线,还有锉呀锥呀甚么的一堆东西,此外还有两张路引,马桥松了口气,说道:“好汉爷,你看看,是吧?我们夫妻是穷手艺人,真的没钱。”
那méng面汉子哈哈一笑,将包袱飞快地扎好,一把背在肩上,对另一个méng面强盗道:“这些东西,也能变卖几文,凑一顿酒钱,走了吧哥哥!”
“好汉,这可是我夫妻俩的吃饭家伙呀,你不能拿走!”
马桥一听着了急,纵身就想扑上去,被他娘子一把抓住,惊声道:“相公,莫要动手。”
那持bāng的大汉指着马桥道:“舍命不舍财呀你,跟你娘子好好学学,还想反抗?哼,不知道贼不走空的道理么?这些家活什儿再不值钱,爷也要拿走。”
那颇有几分姿sè的媳fù儿倒是个胆大儿的,陪笑道:“两位好汉爷,东西拿走了也罢,路引还请还给我们,要不然,我夫妻俩俩个岂非寸步难行?”
那大汉哪肯理他,唿哨一声,便与同伴纵入道旁树林之中,马桥急了,抬tuǐ又要去追,被媳fù一把揪住了耳朵,骂道:“你个夯货,还要去追!要是他们发起狠来,劫不到钱财便要劫sè,老娘这清清白白的身子岂不就葬送在他们手里了?难道老娘的清白还值不得几件家活什儿?”
马桥一听恍然大悟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还是娘子jīng明,是了是了,咱不追了。咦?地上掉的这是什么?”
马桥一个健步抢过去,拾起来一看是个xiǎo荷包,打开一瞅,里边厚厚一搭宝钞,不禁大喜若狂:“哈哈哈,我就没见过这么笨的贼,劫我一粒芝麻,倒丢下一个西瓜,哈哈哈,娘子,我们发财啦!”
“你个夯货!嚷嚷甚么!”
马氏眉开眼笑地抢过荷包藏进怀里,对丈夫嗔道:“快走快走,莫要被他们发觉了,再寻回来。”
“对对对,咱们快走,哎呀娘子,咱们失了路引,可如何是好?”
“怕甚么,大不了到官府报失,他们行文到咱们家乡一查,自然就知道咱们身份了,到时候补发一份路引也就是了。快走,这么多钱,还值不得两份路引么?你可记着,对官府只说遗失了路引,千万别说遭了贼,万一这两个笨贼被官府抓着,这贼脏可是要追回去的。”
“是是是,还是娘子会算计,家有贤妻,男**少哇。”
“少贫了你,快跑!”
两夫妻慌慌张张地跑了,比那两个贼逃得还快。
林中,已扯去méng面巾的夏浔和苏颖看着他们夫妻跑远,这才相视一笑,打开包袱取出那两份路引,夏浔接在手中,借着淡淡的夕阳仔细看了一遍,呵呵地笑起来:“妙极,年龄、体貌大体相当,他们夫妻两个是轮班匠,定期要去南京的,因此这体貌年龄还是三年前的,这次只是又加盖了一次官印而已,所以有些不符也能遮得过去。”
原来,那马桥夫fù是匠户,而且是轮班匠。匠户隶属于工部﹐分轮班匠﹑住坐匠二类。轮班匠须一年或五年一班轮流到官府的手工作坊服役﹐每班平均三个月。住坐匠则是每月赴官手工作坊中服役十天﹐若不赴班﹐则须每月出银一钱由官府另雇他人。
这两类匠户在当值以外的其余时间可以zì yóu从业﹐这对夫fù就是轮班匠,丈夫叫马桥,妻子叫崔xiǎo嫣,两夫妻刚去南京服役三个月回来,轮班匠服役是无偿劳动,不但上工之rì没有代价,连往返京师的盘缠路费也要自备,所以他们夫妻的确没有钱,一路上凭手艺给人做点活计赚口饭吃而已。
这对夫妻是截缝匠,在官府服役时负责栽制、修补军衣、皮甲,到了民间,自然就改行裁制男nv成衣了。因为他们时常要上京,沿途也要做生意赚钱,所以zì yóu度比较大,这份路引上,附近几座府县都是可以去的,最远处恰至杭州府。
夏浔看罢路引,将它揣在怀中,包袱重新系好往肩上一背,煞有其事地向苏颖长长一揖,笑嘻嘻地道:“裁缝娘子,这就随为夫欢欢喜喜回家去吧!”
翌rì清晨,长谷镇口,一位军爷拉长着一张脸,训斥几个当地的甲长里长道:“朝廷马上就要用兵了!征召役夫甚急,你们怎么搞的,本该由你们长谷镇出四十名匠人,到现在还凑不齐!再凑不齐,老子把你们几个老东西拉到北平去填护城河!”
几个乡绅地保哭丧着脸道:“军爷,这一次朝廷征役也太急了些呀,昨天刚刚下令,今儿就要带走,他们是轮班匠户,许多人平时不在本村本镇住的,一时之间,老朽上哪儿凑足人去,求军爷开恩,再宽限几rì,老朽一定把他们找回来。”
那军汉瞪眼道:“老子等得你,谁等得老子?不成,今天匠人凑不齐,就拿你们充数!”
刚刚说到这儿,镇口的关卡那儿有人叫起来:“爹,爹,这儿有两个匠户!”
那人是当地里长的儿子,在镇巡检司做帮闲,一见夏浔和苏颖的路引,登时如获至宝,马上跳着脚儿向他爹喊起来。
夏浔很沉着,他才不信风头已经过去,路卡关防的检查大多已是虚应其事,会有人凭这两份路引看出什么破绽,他向有些沉不住气的苏颖递了个眼sè,然后笑眯眯地朝赶过来的几个穿长袍的白胡子老头儿和一个军汉作揖道:“xiǎo人绍兴府马桥,轮班皮甲匠人,不知各位老爷和这位军爷有何指教!”
“你!”
那tǐngxiōng腆肚的军汉把军刀往夏浔鼻子底下一杵,粗声大气地道:“朝廷马上就要发兵讨燕,急召随军役夫匠人,绍兴府也在征召之列,你不用回去了,这就跟老子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