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砰!

    一只青花瓷的笔筒摔得粉碎,左丹连忙退后三步,躬身站定,大气都不敢出。

    夏浔很少发火,唯其如此,一旦发火,便令人生惧。左丹调到他身边比较晚,自接触夏浔开始,一直觉得夏浔xìng情温和,是个好说话的人,直到此时夏浔杀气腾腾,叫人见了油然生起寒意,他才忽然记起,自己这位潜龙谍首夏老板,一旦动怒,杀起人来也是毫不眨眼的。

    当初飞龙初入金陵,许多秘谍被金陵繁华地的环境所迷惑,开始违反禁令、破坏规矩,夏老板毫不手软,勒令潜龙除掉了不少自己人,从那以后,夏浔还从来没有这样声sè俱厉过,以致于大家都忘了他不但手cāo生杀大权,而且杀气极重,不杀不是心软,只是时候未到。

    “象山县被倭寇屠城,县令、县尉、县丞,全部战死,全城百姓十余一二,如此惨烈情状,若非山东的登州莱州、福建的福州、厦门也接连遭到洗劫,已经遮也遮不住了,这事还要被他们瞒在鼓里!”

    夏浔怒不可遏地道:“当兵的打败仗不可耻!打了败仗,为了一己私yù,不敢承认失败,千方百计予以矫饰,那才可耻!象山乃至沿海各村镇多少伤残、多少孤儿、多少房屋被焚烧殆尽无家可归的人,就因为他们隐瞒消息,无法得到安置、赈济和治疗而死掉!这些百姓没有死在倭寇手里,反而被应该保护他们的人堵在那儿,慢慢冻饿而死,该杀!”

    夏浔抬起双眼,眉宇间一片凛凛杀气:“叫徐姜、东方亮、岳俊泓、戴裕彬放下手头一切事务,全力调整此事,给我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卑职遵命!”

    夏浔挥挥手,左丹便赶紧退了出去,到了门外站定,长长吁一口气只觉冷汗已经沁湿了后背,这才心有余悸地离去。

    夏浔在房中来回踱步,沉思半晌,又道:“来人!”

    候那家人进来夏浔吩咐道:“马上去黄真御使那里,请他来一趟!”

    “是,老爷!”

    那家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家老爷雷霆大娶,出了书房便撒开双腿飞奔而去。

    这时,夏浔扭过头来,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这一眼,看得黄真机灵灵一个冷战。

    “富贵险中求!富贵险中求!老黄我憋屈一辈子了,今知……我豁出去了!”

    黄真只觉一腔子血都冲到了头顶,激得头皮发麻,他把牙一咬,高声喊道:“臣有本奏!”说着就举步冲了出去。

    激动之下,黄御使的嗓音都变了,那动静听起来就像一个被强jiān的妇人发出的惨叫,他冲出两步,脚下一软,“噗嗵”一声便跪倒在地,从袖子里抖抖缩缩地摸出那封奏疏,双手举起,高高举过头顶,头也不敢抬,只高声叫道:“臣,有本奏!”

    这句话说完,他眼泪都快下来了。

    做京官这么多年,这是他在金銮殿上说过的第一句话!

    夏浔暗暗吁了口气,如果今天黄真不敢走出来,他就要彻底放弃这个废物,在都察院另行培养一个代言人了,还好,关键时刻,他终于站了出来。人的勇气,有时也需要外界的刺激,有过这一回,胆小怯懦的黄御使不说脱胎换骨吧,应该也会比以往多些魄力了。

    文武百官、满朝公卿齐刷刷向黄真看去,惊奇地看着这个一直在金殿上当摆设,从来不曾被人注意到的小人物,不约而同地想:“这老家伙……吃错了药吧?”

    朱棣皱了皱眉,这官儿是从文官班尾跑出来的,距御座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既然没有当场说明是什么本奏,莫非还是密奏不成?可要是密奏,你倒是送到俺跟前来啊。

    朱棣仔细一瞧,发觉那官儿头也不敢抬,双手高举,身子跟筛谷子似的抖个不停,心里明白了些,不禁有点好笑。他向木恩示意了一下,木恩便从御阶上下来,赶去接奏章。

    黄真没有当场说明奏疏何事、弹劾何人,是因为太紧张,吓的。不过这一来倒是误打误撞,把事儿做对了。如果在这庆祝新chūn一堂和气的好rì子里,尤其是在朱棣丙刚发表了一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之后,他跑出来给皇帝一嘴巴,事倒是办的好事,皇上也要恼了他。

    木恩接了奏章返回御案前双手呈于皇上,朱棣接过来打开一看,脸sè登时变了。

    “你是何人?何处任职?”朱棣的声音带着些萧杀之气,在鸦雀无声的金殿上回荡。

    “臣……都察院御使黄真。”黄真这一下,是真的出名了。

    朱棣慢慢站了起来,把那封奏疏往袖中一塞,冷冷说道:“御使黄真暨兵部、五军都督府官员,谨身殿候粤!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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