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事,自然是要通知老爷和两位小叔,与她蔡太太有何干系?
念头一闪而过,五太太心中一滞。
等一等!
王映雪想换亲……也就是说,想让窦明嫁给窦昭……而他们正想让窦昭和魏家退亲,魏廷珍却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挟窦家……还有那王映雪,自己把她当妯娌,她却没有把自己、把窦家放在眼里,先是不顾身份抵毁寿姑,让人觉得窦家兄弟不和,又想出这等狠辣的主意,置窦家的声誉于不顾,自己若是就让她这样为所欲为,岂不是让人小瞧了自己!
想到这里,五太太嘴角紧抿,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窦家之所以没有大张旗鼓地退亲,是因为退亲的理由实在是说不出口;魏家之所以敢和窦家叫板,也是算准了窦家不敢和他们硬碰硬——同是伤风败俗的一对男女,男子认错,那是浪子回头,女人认错,那是不知廉耻,窦家吃了男女有别的亏。
既然魏家不同意退婚,那就不退好了。
反正事后有替罪之羊,有何不可?
五太太的笑意更深了。
她倾着身子,低声蔡太太道:“这件事,恐怕还得麻烦蔡太太……”
※※※※※
窦世枢望着书案上的羊脂玉卧虎镇纸,没有吱声。
二十几年的夫妻,五太太早已摸清楚了丈夫的脾气。
她轻手轻脚地给窦世枢续了杯茶,坐到了书案旁的太师椅上。
窦世枢又沉默了一会,道:“可这妄冒为婚……”
打起官司来,这婚事就会无效。
窦家是要和纪家结亲。可也犯不着和魏家结了死仇,成为京都的笑柄。
五太太自然是明白丈夫心意的。笑道:“虽然换了人,可王氏是窦、赵两家都同意,立了文书扶正了的,明姐也是嫡女。婚姻本为两姓之好,明姐儿代寿姑嫁过去,并不是嫡庶不分。身份上配得起魏家。法事不外乎人情,不告不究,只有魏家认了这门亲事,难道衙门里的人还硬生生地把人拆散不成?再说了。既然是代嫁,明姐儿心里应该清楚吧?之前寿姑又嚷着不愿意嫁到魏家去,一个愿打。一个原挨,这又是七太太的主意,我们虽然待这两个孩子好。可毕竟是伯父伯母,隔着一层。婚姻大事,只能从旁着敲敲边鼓,却不能当家。明姐儿得偿所愿,寿姑是个聪明的,想必两个孩子都能够体量我们的难处。
“而且寿姑和见明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见明学识渊博,前程远大。纪家老太爷亲自前来求娶,对她如此的看重。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纪家看中窦昭,就是因为窦昭能管得住纪咏。如果窦昭心怀怨怼地嫁了过去,纪咏说不定因此和槐树胡同这边疏远起来,窦家之所以冒着背信弃义的名声和纪家结亲,就是看中了纪咏的前程,纪咏要是和槐树胡同这边有了嫌隙,纪窦两家结亲还有什么必要?
要紧的是寿姑这边满意。
窦世枢缓缓地道:“那就得想个办法让魏家认了这门亲事,不然那魏廷瑜觉得受了蒙骗,拜过天地,掀了盖头就闹腾起来虽然麻烦,可若是那魏廷瑜装傻作愣,等洞房花烛之后,三天回门的时候闹腾起来,明姐儿岂不是白白吃亏?”
五太太听着掩袖而笑,道:“可见到老爷也不是什么事都知道,什么事都手到擒拿的。这件事,老爷还得求我才行!”语气轻快,带着几分调侃。
窦世枢很是意外,想起早年间房师曾贻芬被迫致仕,他前程不明,困于侍郎之位,常常像现在这样呆呆地坐在书房里,妻子就进来给他倒杯茶,语气轻快地和他商量着家中的琐或,偶尔还会借着他的话打趣他两句,他就会生出“知足常乐”念头,心中的郁气也跟着渐渐散去,心境变得平和起来。可自从房师重掌权柄之后,他整日忙忙碌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妻子说过话了。
他猝然起了促狭之心,笑着朝妻子拱手作揖,佯做出副恭敬的样子,道:“愿闻其祥!”
五太太呵呵地笑,好半天才收住了笑容,正色道:“这事既然是王氏的主意,明姐儿就算是吃亏,难道还能赖到我们身上来不成?”又道,“何况这事又不是我们一家之事,纪家的人是不是也应该出把力才对?”
窦世枢若有所思。
五太太就道:“我们把人送过去了,能不能把人留下来,能不能让魏家承认这门亲事,那就是纪家的事了。任什么我们费心费力,纪家的人等在一旁摘桃子?他们也应该拿出点诚意来才是。”
窦世枢目光闪烁。
五太太知道丈夫已经同意了自己的主意,遂笑道:“这个事老爷就装作不知道吧,我去跟纪家的老太爷交涉好了。若是谈不拢,再请老爷出面也不迟。”
“那就这样吧!”窦世枢道,“最终得利的,终归是他们纪家。”
五太太想到了窦昭名下西窦的一半产业,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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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咏从翰林院回来,听说窦家五太太和曾祖父在书房里说了半天的话,刚刚才走,他心里一急,闯进了纪老太爷的书房。
纪老太爷正和纪福说着话,见状不由哈哈大笑,道:“你担心什么?”
纪咏不以为然地道:“五太太过来干什么?”
纪老太爷佯装无奈地摇头,笑着叹道:“别人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倒好,这媳妇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你就先维护起你媳妇的娘家人来。”
纪咏才不上当,冷哼道:“五太太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来见您,是不是窦昭她……”他生平第一次生出种近乡情怯之感,生怕听到五太太带来什么坏消息。
纪老太爷这次是真的叹气了。道:“夫妻之道,亦如上兵之道。你要沉往气才行。”然后把五太太来的意告诉了纪咏。
就是纪咏,也被吓了一跳,道:“那王氏不会这么愚吧?窦明又不是嫁不出去了,犯得着这样作贱自己吗?”
纪老太爷却笑道:“窦家四小姐和窦家七太太十几年来不见面,可见积怨已深,多半是一时怨恨。”并不想理会窦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是道,“你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那就是傻瓜了!”纪咏说着。想到曾祖父说起这件事的口吻,仿佛把这次求亲当成了他的另一场试炼,他觉得很不舒服。但还是道,“这有什么难得?窦家不就是怕背这个责任吗?到时候我们出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