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权力

作者:周梅森



    也就是在白可树出任副市长不久,白可树的老婆得了癌症,他又把十万元送到了白可树家里。白可树仍是不收,但把一堆买贵重营养品的发票给了他,让他报销,那堆发票是三万多元。后来,白可树的老婆去世了,他又拿出了七万送去,在礼单上只记了七十元,这回白可树悄悄收了。他收购权力的第一步,和白可树出卖权力的第一步才同时迈了出去。

    嗣后,白可树变被动为主动了,几乎把金字塔集团当作了自己的银行,干什么都要他付账。和齐小艳好上后,给齐小艳买皮衣,买钻戒,买法国香水,全作为礼品在集团交际费项下列支,每年不下十几二十万。这还不算,凡是白可树主抓的工作,他和他的金字塔全要起带头作用,该出资要出资,该入股要入股,该捐款要捐款。迄今为止,为白可树的这类肉包子打狗式的政绩工程,金字塔集团赔进去不下一个亿。也正因为如此,白可树才又稳步高升,进了市委常委班子,做了常务副市长,如果不是嗜赌成性,闹出这场大乱子,十有八九会当上市长。

    赔进去一个亿,许多人不理解,都认为他傻,而事实却是,他这个傻人有傻福。那么多精明能干的中外客商没在镜州暴发起来,倒是他暴发起来了,白可树笔头一歪,大笔大笔的利润就轻松地落入他的腰包。权力和财富的结合,不断创造着权力和财富的双重奇迹:

    白可树官越当越大,金字塔集团的财富便越积越多;金字塔集团的财富越多,必然有能力把白可树往更高的权力位置上推。这是一种互利互补的良性循环。

    因此,金启明私下里一直认为,他和金字塔集团的成功,并不是资本经营和商业运作上的成功,而是权力经营上的成功。他最大的本钱也不是各个银行账户上的枯燥的阿拉伯数字,而是拥有一批属于自己这个集团,愿为这个集团卖力卖命的大大小小的官员。

    相对中国目前社会发展的特殊时期,聚敛财富的事业必须从收买权力,培养自己人着手。精心选择有可能进行培养的目标,比如白可树、吉向东之类,让他们一步步走上政坛的高位,拥有无上权力,然后再用他们手上的无上权力为金字塔集团的事业服务。

    这种培植必须是全面的,即使倒下一个,也不应该影响大局。

    白可树现在是倒了,在他的模拟政治股市上已做了摘牌处理,清除垃圾的工作一直在紧张进行,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麻烦。齐全盛估计日子不会好过,对镜州这个大案要案起码要负领导责任。赵芬芳是不是能上去很难说,——这女人精明过了头,虽说属于京股板块,却因自身的素质缺陷有可能马失前蹄,不过,因属京股板块,他还是决定在她身上试探性地投点资:手下一个副总已经带着一百万现金支票到肖兵下榻的欧洲大酒店去了,向肖兵任秘书长的老区扶贫基金会进行必要的政治捐赠。当然,齐全盛这边也不能就此放弃,就算风波过后赵芬芳上来了,如愿以偿做了镜州市委书记,齐全盛的势力也不可小视,齐全盛毕竟在镜州当了九年市委书记,各部委局办全是他的人手,忽略这个基本事实将会带来致命的灾难。

    因此,对齐全盛的女儿齐小艳仍要保护,既然政治综合指数处在高风险区,他就得小心了,要分散投资。

    正冥思苦想时,证券部经理的内部电话打了过来,报告说:“因为市场传闻中国证监会要调查蓝天科技的异常交易问题,蓝天科技今天一开盘便跌停板,从二十二元二角跌为二十元零二分。”经理请示:“在这个价位上是不是继续出货?”金启明早就得到了相关情报,心里啥都有数,想都没想便下了指令:“继续出,就在跌板的位置上出!”经理提醒说:“前几天中东系庄家出货,可是连着八个跌停板!”金启明不为所动,说:“那我们就再来八个跌停板吧,出,不要犹豫!”

    电话刚放下,集团财务总监送来了打印好的《蓝天科技并购方案》,汇报说:“……如果蓝天科技和克鲁特合作的重组方案不能实现,那么,我们的这个并购方案也许就是市里惟一的选择了!现在不利的条件是:蓝天科技的市价太高,我们好像有巧取豪夺之嫌。”

    金启明胸有成竹地说:“尘埃落定时,市价就不会太高了,我估计每股不超过十元。”

    财务总监会意地一笑:“我们这么大举出货,很可能会有十个以上的跌停板。”

    金启明拍打着手上的方案:“是啊,是啊,我们的账面利润可能要丢掉几千万,不过,只要能实现这个并购方案就是胜利,既救了蓝天科技,我们金字塔集团也变相上市,能圈钱了!”

    财务总监提醒说:“金总,这个方案能不能实施,关键还要看市里的态度。据我所知,现在齐书记并没改口,仍在四处做工作,多方施加压力,要刘重天放田健,周善本市长好像也倾向于和克鲁特合作,我把咱们的并购方案送给周善本后,周善本连看都不想看。”

    金启明笑笑:“不要急嘛,我相信周善本很快就会看的,好戏还在后面呢!”

    财务总监迟疑了一下,建议说:“金总,您考虑一下,是不是由您出面去找找齐书记?请齐书记不要再管田健的事了,此人真被放出来,对我们的并购肯定不利。”

    金启明想了想:“这怕不妥吧?田健现在是张政治牌,你不让齐书记打,他就不打了?别忘了,齐书记现在手上惟一可打的牌就是田健,没有充分的理由,他绝不会放弃这张牌的。我这时候找他反倒会坏事,他没准会认为抓田健的事与我们也有关,我们就说不清了。”

    财务总监叹了口气:“这倒也是……”

    金启明又说:“要齐书记放弃田健这张牌,就要替齐书记找到充分的理由,也就是齐书记的利益点。这事我正在考虑,也许很快就会有结果,你就不要多烦了……”

    财务总监走后,欧洲大酒店的电话到了,手下那位正从事政治捐赠的副总压着嗓门汇报说:“……老板,有点麻烦啊,老区基金会的那小子胃口也太大了,开口就是一千万,还说是赵芬芳市长私下里许过他的,我这一百万的支票就不敢拿出来了,老板,你看怎么办?”

    这倒是没想到的。金启明既没想到肖兵开口就要一千万,更没想到赵芬芳会许给那位肖兵一千万,看来这里面有文章。联想到前些日子赵芬芳对他的敲打,问题就更清楚了,

    赵芬芳不仅仅是要借他的手做齐全盛和齐小艳的文章,也许还想成为另一个白可树,——用金字塔集团的金钱力量推动她自己的政治前程。如果真是这样,对他和金字塔集团倒也是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