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措把垂下来的头发挑到耳后,才心平气和的解释:“写程序是很挣钱的,我还有奖学金。”
苏智继续冷笑:“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编程了。你们课多,实验室的事情也多,就为了这点钱你每天累得要死要活,显得你清高独立,不跟我们有任何瓜葛?别人不知道你,可是你能骗我?你真的宁可守着死去的叔叔婶婶也不肯接受我爸妈的钱?枉他们养了你这十多年!”
苏措的笑容僵在嘴角,她垂下目光,怕疼似的朝后微微一躲。
所有人目瞪口呆,这次是真的过头了。应晨一脸惊恐的扯着苏智:“别说了。”
苏智置若罔闻的盯着苏措,眼神愈见凌厉;陈子嘉见状不妙,扯着他向后一退,厉声吼:“你少说两句会死?”
这个声音同他一样大。苏措才意识到他刚才那句话比任何话都绝情,同时心底模模糊糊升腾起一个念头:他因为气极而信口说出的话,莫非就是真相?
“许一昊马上就要出国,”苏智手指指着许一昊,目光落在苏措身上,咬牙切齿的说:“甚至都不跟他道别。我想知道,你还有心没有。”
“道不道别,有什么要紧?”许一昊握手成拳,靠着墙壁站着,静静的开口。在他的角度,刚刚可以看到光从苏措侧面过来,她的眼睛宛如一泓清水。
一直在一旁看着发傻的米诗现在才回神过来。她发现附近的人甚至包括还在滑冰的人被这边的吵架声吸引,聚过来看热闹。她皱起眉头,轻轻说:“苏措你先走。你哥我们会再劝劝的。”
苏措后退一步,也不知道对谁说了句:“谢谢你。”
隐约中她听到陈子嘉在后面叫她站住,可是她已经顾不得。滑冰场外的气温高的堪比火炉,热的知了都叫不动,也热得苏措成了化石,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每走一步都那么费力。她听到杨雪的脚步声,就停下来等了一等,然后顶着下午的太阳,慢慢走到公车站搭车回学校。公车上有空凋,人极少,两个人并肩坐下。
苏措歪靠在沙发上,目光直视前方,脸色是一惯的平静。杨雪看着她的侧影,鼻子猛地酸胀起来。良久后她轻声说:“我才知道你父母一早就过世,苏智只是你的堂兄。你以前都没有告诉过我们。”
苏措微微一笑。
她笑得很好,一点阴暗烙印都没有;杨雪看的一呆,偏头看了看她,说:“苏措,你有的时候真的难以捉摸。难怪男生们都说,你是解不开的一个谜。”
车厢颠簸了一下,苏措靠着窗,车窗是密封的,窗帘松松垮垮的拉着,能看到路上的一部分景色和外面正在慢慢变暗的天。
“别人的想法,我哪里管得了。”
在杨雪以为苏措不会回答她的时候,她听到她疲乏的声音,这样说。
滑冰场之后几天,陈子嘉带着苏智来找过她。尚未开学,学校里人不多。三人对坐在冷清的食堂一角,苏措觉得仿佛时间回到两年前,她第一次来学校报到的那段时间。陈子嘉穿着白色体恤黑色长裤,肩上挎着书包。因为两人刚从西大骑车过来,气息有点喘。苏智一声不吭,就是不开口。
等陈子嘉气息平复,苏措轻轻说:“对不起。哥哥。”
苏智叹息一声,摇头苦笑。
“说到底我们也有不对,”陈子嘉说,“不应该去查你的银行帐号。”
“不论是谁去查的,这有什么关系,”苏措支着头,缓缓的说,“都没有做错;除了我,谁都没有不对。”
“你——”陈子嘉手搭在桌面上,“我想知道,苏智说的,是不是真的?”
“呵,我既然已经成年,应该有能力养活自己。”
“只是这个原因?”苏智目光灼灼,仿佛测谎仪那样看着苏措。
“对你来说,这的确很容易,”陈子嘉身子向前一倾,深深看她的眼睛,“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你在讽刺我们,这么大了,还要从长辈养活。”
苏措不置可否的一笑。
那样的神情看的陈子嘉再次一怔。默一默,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沓文件给她,说:“我叔叔的公司需要兼职的程序员,这是相关资料。”
苏措接过来,也没翻看就放到肘边。她不会跟钱过不去。她眨眨眼,随即递过去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说:“师兄,你生日快到了吧。祝你生日快乐。”
陈子嘉觉得心头某个地方那么温暖,他不知道她那么清楚的记得他的生日。
“苏措,你的生日是多少?”陈子嘉说话时,眼角余光瞥一眼旁边的苏智。
苏智表情尴尬,但是更多的还是震惊。他紧紧皱眉,想起陈子嘉也曾经问过自己苏措的生日是几号,可那时候自己想了许久都没想起来。他坐在那里开始回忆,若干年来,从小到大,存在关于生日的每一个记忆中,从来也没有人庆祝过苏措的生日,甚至都没有听到有人提及。年复一年的,慢慢的也就忘记了。而每一年,他也会收到妹妹送给他的礼物,一只笔或者是日记本,虽然不贵重,但总会有,一次都不曾遗忘过。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对妹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关心。连生日这样的小事都不记得,他还有什么理由去干涉她的事情?
没注意到这个问题,苏措眼神陡然一跳,目光看向门边。顺着她的目光,陈子嘉看到许一昊脸色沉静的在那里。
笑着同他招呼了一声,苏措抓起书包和那份文件起身离开。路过许一昊身边时她轻轻说了句“一路走好”。声音很低,可是苏措知道他听到了,她略低目光,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在食堂大门处微微一停。门上装着茶色玻璃,玻璃窗好像镜子,反射出食堂的一切。许一昊坐在刚刚她的位子,侧脸的轮廓俊逸非凡;他对面两人脸色瞬息万变,最后定格在严肃上面。
在这样炎热的夏天里,许一昊终于登上了去异国的飞机。
苏措如自己说的,到底没去机场送他。那天她坐在炙热的教室里看着从图书馆借出来的书。她额头上渐渐沁出汗珠,可是偏偏手心里半点温度都没有。
傍晚杨雪来到自习室,叫她去吃晚饭。
恍如没听到有人叫她,苏措依然保持看书的姿势,没有任何动作。杨雪走的近了才看到她拿着一本黑色封面的大部头书,有点陈旧,封面上隐约印着“论文字”这样几个字。她面前的桌面上空无一物,连一只笔都没有,书包险险的放在另一张椅子上,像是从未打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