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看着,苏智觉得好像从来不认识妹妹了。他本就头晕,此时觉得更晕了。苏措走后没多久,他也跟了出去吹风。他漫不经心的下了楼,却在拐角处见到陈子嘉和许一昊两人正在交谈。两人衣着整齐,怎么看都不像是刚起的样子。陈子嘉紧拧着眉头,神色里怪异的焦灼说明他们正在谈的事情非同小可。许一昊脸色奇差,看上去好像随时都可摔倒在地面上;因为紧张他双手捏成了一团,目光坚定的停在陈子嘉脸上,仿佛永远不会结束那样的注视。
想起昨晚玩牌时发生的事情,苏智不自觉的脸色开始僵硬。他的脚步声惊动了正在交谈两人,使得他们同时敏感的侧头。陈子嘉对他点头示意早安,许一昊瞥见苏智,没有招呼,也不见平日的客套,愣是勉为其难的在身体语言上摆出了可以称之为冷漠的那种态度,而后转身离开。
纳闷之下苏智皱眉,他看着许一昊离开的的背影正想说句什么话,却被陈子嘉打断:“苏措怎么一早就走了?你怎么不去送送?”
看到他额头上的汗珠,苏智很快明白过来:“你去送她了?”
“我没追上她,”陈子嘉并不掩饰声音里的苛责,“我看到她上了出租车。”
苏智停了停,才说:“刘菲让她回去开实验室的门。昨天晚上,她几乎没睡,回学校补觉也好……更重要的是,她就是想一个人呆着,我不能强行留下她。”
陈子嘉有些触动,缓缓点头:“哦,到底你是她哥哥。”
他语气如此古怪,苏智小心谨慎的开始问:“许一昊知道了?还有,刚刚你们说了什么?”
“他对我发了脾气,说我不该瞒着他这么久。还说不论我怎么样想的,他都不会放手,”陈子嘉微微一笑,抬脚上楼,“从小到大,一昊从来没跟我争过什么东西,这次他能跟我说出这番话,说真的,我很吃惊。”
“是啊,没想到林铮问什么,许一昊居然就回答什么,林铮那时的脸色,真不好看。”苏智无奈一叹:“真是糟糕的一个晚上,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了。早知道我和许一昊就该跟你学学怎么玩牌了。”
陈子嘉手指一动,一句话类似盘问的话脱口而出:“你跟许一昊说了关于阿措?你跟他说,阿措可能喜欢他?”
话一出口陈子嘉就后悔,他几时这样斤斤计较着追问,可刚刚跟许一昊那番谈话让他不能释怀,于是不受控制的质问出口;苏智盯着他,同样暗暗纳闷,陈子嘉跟平时的作风大相径庭啊。他从来不主动求他的帮忙,也不会主动从他那里打听苏措的消息,他还一直佩服陈子嘉这样冷静沉着的作风,原来也有忍不住的一天。
细想起来,苏智很快想起两三个月前跟许一昊说过的一番话。那时候是运动会,许一昊难得的打电话给他,他的声音那么低沉和悲怆,苏智于心不忍,就把苏措小时候的事情点点滴滴都告诉他,末了说:“我肯定,阿措是喜欢你的,你给她一点时间,耐心的等一等。她对感情这种事情,总是有点不上心,像是少了一根筋一样。”
为了这句话,苏智有一度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说那番话的时候是如此的真心实意,也顾不得陈子嘉知道他说这番话时的感受。感情不能强迫和扭曲,这是他历来的观点。苏措喜欢谁,他无权过问,唯一希望的,是妹妹能够幸福。而那个时候,他以为苏措喜欢的正是许一昊,只不过没有勇气述之于口罢了,所以他才说了那句印象颇为深远的话。
谁知道,他竟然大错特错。
他不能准确的形容自己知道江为止这个人和他的事情之后的感受,当然他震撼,可是跟看到苏措的表情给他带来的震撼相比,确实小了很多。江为止他一辈子都不认识,可是苏措他认识了一辈子。那天晚上,大家都相当反常,毕业之后的种种感情全部堆积起来了,本来说不喝酒的都喝了酒,本来不会说的话也趁着酒后说出来。别人醉不醉他不知道,但是苏智的脑子绝对清楚,他无法忍受苏措那种装出来的满不在乎的微笑,活在早已不存在的世界里,武断的拒绝外来的一切人和事,和任何的关心。她拒绝别人他能理解,可是连这个哥哥她都舍不得告之半点实情,而他马上就要出国——
看着苏措摔门而去,他沮丧到了极点,一晚上都没睡,应晨也陪着他熬了一晚上。苏措是大家公认的冰雪聪明,苏智也绝对聪明。到底是两兄妹,无论如何,基因是不会撒谎。他跟陈子嘉能成为好朋友丝毫不奇怪,他们同样擅长许多事情,很多复杂的事情都可以处理的妥妥帖帖。若干年后,他还觉得,在众人面前毫无预警的把江为止摊到台面上,是他平生所作最蠢的事情。
他抱着头越想越灰心,问应晨:“我做错了是不是?”
应晨叹气,点头之后又摇头:“事情一牵涉到阿措,你就很难处理好。”
“我也没什么资格去管她,”苏智打强精神说。熬了半夜,他眼睛都是青的,随时都可以睡过去,“一上大学我就知道阿措不对劲,三年了,可是偏偏就是想不起去问问以前的同学高三的时候她到底过的怎么样……不过是问一句话罢了。我连一句话都没问过——”
应晨轻声安慰他:“你又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呢?不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其实也不光是他跟应晨,那晚大家都在客厅里呆了一个晚上。他坐在沙发上,陈子嘉则坐在他对面,表情木然犹如泥塑,目光罕见的迷离苍茫,却始终落在门口,像等待一个杳无音讯的人归来。苏智试图去看他,可是明明看着他的眼睛,却总是对不上他的目光;挫败之下,他一侧头,看到许一昊抱着头蜷坐在阳台的黑暗角落,拒绝了光线的照射,始终不肯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