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珂倒是和任宁远相处得更自然,她活泼聪明,长得又乖巧可爱,一直都讨长辈喜欢,也有本事逗得任宁远频频露出微笑。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任宁远对曲珂说:“对了,叔叔有礼物给你。不是什麽好东西,不过学校里总用得著的,你好好念书,别让你爸担心。”
一般而言,家里有小孩子考上好大学,熟人亲戚之间都会有这类实用的礼物。长辈们给个一百两百的红包,说是买文具用,或者几本书,或者学习相关的用品,公司里的女同事还送了终於告别制服的曲珂一件洋装,说是要当大姑娘了。
对於任宁远的美意,曲同秋自然也是一番感谢,而後收下。礼物是一个包装得仔细的大盒子,拿著有点沈也不是特别沈。那重量,让人不禁要猜是不是什麽分量结实的糕点。反正任宁远绝对不会送让人苦笑不得的怪异东西就是了。
回到家,将盒子一拆,里面的东西把曲同秋吓一跳,曲珂则开心地嚷嚷:“啊,小白~”
曲同秋有些不知所措。收了个苹果笔记本电脑当小孩子的入学礼物,实在太重了。
“老爸……”
曲珂猜到他的心思,立刻扑上去抱住laptop不放,生怕被他给退了回去。
曲同秋左右为难。无功不受禄。但看女儿那麽乖巧地眼巴巴,做父亲的没几个能泼得下冷水。
“老爸老爸~这个我以後画图肯定要用到的。”
曲同秋唉了一声。曲珂够懂事了,从小都不会跟别的孩子一样撒娇说要这个要那个,连想吃个棒冰零食,都会先做家事来换零用钱。她在大学里确实该有一个配置好一点的PC。
而任宁远那种性格的人,也不喜欢别人逆他的意。一片好意送出来了就是送出来了,接受方只管收下便是。说什麽“不好意思啊”“太重了啊”之类的客套话,点头哈腰地退回去,那只会得到一个轻视的冷脸。
曲同秋想来想去,只好摸摸曲珂的头:“电脑留下是可以,但你要记得任叔的好,以後出息了要孝敬他,知道吗?”
“当然知道~”曲珂高高兴兴抱著那白色的机器,“不过等我出息还要几年,不如老爸你先替我孝敬了吧。”
曲同秋很感慨。自己原本也打算给女儿买一个laptop作为考上名校的奖励。但离婚的时候,他把积蓄都给了妻子,两手空空地开始。这些年过来,他的收入用来支付一大一小的开支,尤其在孩子身上是省不得钱的,就存不下太多。
准备了大学学费和一学期的生活费,剩下的算来算去,买个好的laptop自然不够,若要将就买个配置一般的,看人家三天两头叫售服就怕了,觉得不如攒攒再说。
而任宁远却把他最缺的这个东西给买了。这下就不用替女儿把他那台托运过来的笨重机器挪到T大学校宿舍去了。
任宁远对他态度冷漠,不存在欣赏,缺少热情,温情都没多少。但又总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帮他卸下一块大石。
曲同秋都不知道要怎麽定义这个朋友。他是怕任宁远的,因为任宁远是个非常难取悦的人。
当年结婚的时候任宁远替他操办婚礼,他极其感激,接下去有个把月都对任宁远点头哈腰的,尽讨好之能事,奉为再生父母。
但任宁远非常不吃这谄媚的一套,还极度厌恶,许久都没理他。
曲同秋知道任宁远挺嫌他的,很多时候都受不了他曲意逢迎的低下姿态。在他变成任宁远的小跟班以求自保之前,甚至没少挨过任宁远那帮人的揍。
但究竟是什麽力量让任宁远没有一脚踹开他,揍著揍著变成他的保护伞,还忍耐著和他来往,他也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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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不早,曲同秋开始搭买来的小床,挂好布帘,蚊帐,而後父女俩道了晚安,隔著布帘入睡。
夜晚依然闷热,一台站立式风扇靠墙壁放著,转著头两边吹,曲同秋在风扇细小的声响中听见女儿时不时翻身的动静,便轻声问道:“怎麽了?热吗?”
女儿闷了一会儿,委屈地说:“我想回家了。”
曲同秋有些失笑。曲珂这是头一次离家,在外留宿,虽然有父亲陪著,但S城毕竟不同於C市,这临时收拾的公寓,味道也和自己家里不一样,会有思乡之情是难免的。
於是逗她:“我让你选个离咱家最近的大学,你又不念。”
“可我想念好大学嘛。”
离家最近的那个根本连三流都算不上。
父亲安抚道:“所以要读得成书,总要吃苦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再说这只是小事,别担心,有老爸在,这里也是家啊。”
“可是不习惯啊,我都没认识的朋友,这里的水我也喝不惯。”
“没事,会习惯的。你老爸当年去外地读大学,刚开始也跟你一样,但很快就适应了,人的弹性限度是很大的。等过段时间你就会发现新生活很有趣了。”
“真的吗?”
“真的。”
把女儿哄得睡著了,曲同秋自己却有些难以入眠。
他离家上大学的第一天,已经是十六七年前的事了。
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窗外虫声唧啾,闭著眼想起来,却又如在眼前。
曲同秋大学念的是S大。S大是名校,理工类排名即便在全国也很靠前,所以被录取的时候也欢天喜地了一阵子,家里还摆了酒席请乡邻亲戚来吃。
等他从消息闭塞的C市来到身在繁华都市的S大,才知道这学校什麽都好,只不过校风彪悍了些,一言不合便打打砍砍的事已如家常便饭。
但校内学生自发管理多年来已成风气,更成体系,倒也能维持平衡。只要没闹出大事,学校都懒得管,也管不著了。
曲同秋刚上大学的时候,模样比现在差得太多。他发育得晚,个子没怎麽拔高,营养都横向发展了,矮矮胖胖,戴著眼镜,眼皮耷拉,眼睛睁不开似的。
一看就很孬种,又长得那种鬼样子,怎麽可能不被修理。
还好他们这种人,只要听话识相,也没有多悲惨的命运,无非就是被勒索一些钱财,被高年级生当小弟一样呼来喝去。等熬到自己也成了别人的学长,或者傍上有权力的学生名人,日子也就不难过了。
曲同秋第一次遭遇的肉体上的暴力,是来自一个抄了他英文测试答案的同班同学。
卷子发下来,看见上面毫不留情的红叉和不及格的分数,那人立刻不客气拧住他耳朵往上提:“妈的,你功课不是应该很好吗?啊?!”
曲同秋痛得嗷嗷叫,歪著脖子,嘴都斜了,模样更滑稽。
旁边有和事佬劝阻:“你干嘛要抄他的啊。”
那人骂道:“这种死肥猪不是通常成绩都该很好的吗?”
其他人嗤嗤笑了起来。
这是每一所学校里都通用的潜规则,如果成绩不好,那多半长得好,擅长交际;如果长相非常爱国,也不活泼,那多半成绩都很好。
“阿杰你就别抱怨了,谁让你看错人啊。”
阿杰还在为抄到不及格的答案而愤怒:“妈的,长这样,个性又阴沈,连功课都不好,那还有什麽活的意义啊,不如去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