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

作者:蓝淋

  收拾完毕,夕阳也落得差不多了,暑气却仍未消,父女俩正盘算着晚饭药如何打发,门铃又响了。这回来的是另一个年轻人,送来了一箱生鲜食物,里面还用冰块镇着。
  “任先生说,搬家是累人的活,今天尽早休息。却什么东西不要出门买了,尽管打这电话找我就好,我就是负责采买的。”青年笑起来一口白牙,很是讨人喜欢。
  曲同秋感激不已,忙打了电话给任宁远致谢,而那边的男人似乎很忙碌,也无兴致,只淡淡应了几句,便挂了线。
  曲同秋不由纳闷。任宁远对他冷淡而周到。没有朋友之间的热络,却又处处体贴细致;比任何人都要来得义气和周全,却不愿和他多说话。
  而女儿小小的脑袋就不会纠结那么多,边吃冰得透彻的黄瓤西瓜边赞不绝口:“任叔叔真是大好人!”
  “是啊,能认识他是爸爸的福气呢。”
  “嗯嗯,嫁人就该嫁这样的。”
  曲同秋“噗”地喷了一口西瓜:“小孩子家别乱想!你现在才多大!”
  “我不是说我啊,我这么小,等我长大就来不及了。如果我有个姐姐或者阿姨就好了,就可以嫁给任叔叔这么好的男人。”
  备女儿这么一闹,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又想到抽屉里的保险套,曲同秋也不禁好奇,是什么样的女性才会让他那波兰不惊的老大彭湃起来呢。
  学任宁远的样子在床头灯下翻着地理杂志,旁边样式古董得奇趣的收音机打开来,固定被收听的那个频道居然是童话节目。
  曲同秋被冲击得浑浑噩噩,依稀四周都是任宁远的气息,感觉有些微秒,渐渐也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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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任宁远讨厌客套应酬,但曲同秋这回实在太过感激,无论如何也要表示谢意,便斗胆把他约了出来请吃饭。
  对任宁远的喜好没把握,曲同秋就选了上次给他们接风洗尘的那家餐厅,点的也都是当时任宁远多动了几筷子的菜。一顿饭总算安排得不过不失,见任宁远并无不悦之色,心情似乎还很不错,曲同秋大受鼓舞,一时全身都是力气,嘴上手上都比平日活跃了好几倍。
  曲珂边吃他剥好的一堆虾边开心道:“老爸,任叔叔借了地方给我们住,那我以後是不是就不用住学校宿舍了?”
  曲同秋立即正色道:“这可不行,明天去报道以後,就要乖乖住在学校裏,周末再回来。”
  “老爸,我不想和别人住在一个房间裏。万一合不来怎麼办?”
  “虽然一开始不习惯,但集体生活是一定要的。大学这段时间,正是让你学会怎麼跟人相处的好机会,如果错过,等进了社会你会很不适应。”
  曲珂得不到许可,很是失望,嘟著嘴:“老爸你大学生活一直过得顺利又开心,当然会这麼说了。”
  正喝著酒的任宁远抬头看了他一眼。曲同秋顿时有些尴尬。
  而曲珂还在继续:“我运气没有老爸这麼好,说不定没法像你那样交很多朋友……”
  被任宁远听到这些背後的谎言,曲同秋有点脸红,但还是安抚女儿:“你不融入大学生活,就会错过一些很好的朋友。爸爸就是住在大学裏,才有机会认识你任叔叔的啊。”
  “但是我会很想你的……”
  “反正离这麼近,你若有什麼事,用十几分锺就可以见到爸爸,想吃好吃的,我也可以给你送过去。但一定得适应宿舍生活,起码要先尝试第一学期。”
  曲珂还在“老爸老爸”地撒娇,任宁温和道:“你爸爸说得对,跟大家一起住著有好处。”
  任宁远这麼一说,曲珂也就乖乖顺从了。
  曲同秋笑著揉了下女儿的头:“你啊,只听叔叔的,就不听爸爸的。”
  饭吃得差不多,曲珂像个小大人一样拿了老爸的钱包去柜台结帐。饭桌上只剩两个大人面对面,终於该到最难以启齿的部分了,曲同秋小心翼翼地地掏出准备好的信封。
  “任宁远……”
  他苦於不知怎麼和任宁远提房租的事。即使房子真的是长期闲置,任宁远也花了不少心思替他安排。他不清楚任宁远的工作,似乎收入不错,只是就算经济状况再好,也不是他占人家便宜的理由。
  “你帮的忙当然不能用钱算,”见任宁远眼光落到信封上,他忙解释,“这个只是一点心意,不然我住得不安心。”
  任宁远看了他一眼,没什麼表示,只伸手接过信封。
  曲同秋刚舒口气,却听他招呼道:“小珂。”
  正往回走的曲珂蹦蹦跳跳地过来。任宁远用指端把信封夹著递了过去:“这个给你。多买点书。”
  曲珂不明所以地要伸手,曲同秋忙抢过来,对著任宁远陪笑:“老大……”
  任宁远已经站起身来打算离开了,淡淡道:“你少穷酸了。”
  曲同秋有些无措,顿时不敢再坚持。任宁远很少生气,即便对那些行事蛮撞的也很宽容。而他一心想好好维持两人的交情,却反而总能轻易得罪任宁远,不知道任宁远的发怒机关究竟是装在哪裏。
  也许凡事乖乖领情,不自作主张,才是讨好任宁远最好的方式。但他很想能为自己仰慕的人再做些什麼。
  只是现在的任宁远,已经不再需要他帮忙买早点和拎球袋了。
  女儿开学上课去了,曲同秋独自心裏七上八下地在新公寓住著。邻居是讲著一口他听不懂的语言的外国人,碰面只是微笑和比手势,就没什麼邻裏关系可操心。而总公司的工作和同事关系也处理得颇顺利:一个人认真勤恳,摆惯了低姿态,要求又不高,总是会活得容易些的。
  他现在成日挂在心上的就只有不知何时才肯再搭理他的任宁远而已了。
  这天曲同秋和同事去酒店跟远道而来的客户谈合约,想不到去得太早了,客户还未起床。两人只得在大堂坐著闲聊,看稀稀落落的来往住客和美丽的前台小姐来打发时间。
  一个俊美的年轻男人从电梯出来,神色慵懒,一副初醒的模样,从二人眼前走过。二人百无聊赖,视线都跟著他动,目送他出了旋转门,打了个电话,而後被一台车子接走。
  “唉,你看那个鞋子,那个车,”为人踏实的同事也不禁摇头感慨,“我们什麼时候也能用得起啊。”
  曲同秋越看越觉得眼熟,认真想了又想,才回忆起是那天和任宁远一桌吃饭的同事之一。
  “哦哦,那人我碰见过的。是我朋友的公司同事呢。”
  同事吃了一惊,望著他:“你没弄错吧?”
  “怎麼了?”
  “那人一看就是个牛郎啊!你朋友也是干这行?”
  “啊?”曲同秋愣了一愣,笑道,“当然不是!我朋友怎麼可能是做这个的。你看错了吧。那人应该是模特之类。”
  “咳,我的眼力不会错。你想想他那模样,那眼神。你在T城再多住几个月就知道了,这种打扮的男人,某条街那裏到晚上一抓一把呢,只是没他这麼高级的罢了。再说,这种不早不晚的时候,谁会从酒店出来,他昨晚家裏没地方睡?”
  曲同秋被说得直发呆,拼命想著任宁远的样子,根本无法相信:“不可能!我那朋友怎麼也不会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