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亲子鉴定的结果就会出来了。那两个人会紧张也是应该的。
只有他不紧张,他心里已经比谁都清楚,待宰杀的老狗一般在桌边呆呆等著。
电话响了,正等著的曲同秋身上一震,忙接起来:“喂?”
“吃过饭了吗?”
电话那边却是任宁远,他这几天外出做事,这时间是L.A的清晨,声音听著有些雾蒙蒙的。
“我今天回去,办完事还会有点时间,你要什麽,我帮你带上。”
“没什麽要的,”曲同秋连连道著谢,“难为你,还惦记……”
“好,”任宁远声音温和,“小珂衣服是穿2号还是4号?”
“……”
“你怎麽了?”
男人红著眼圈站著,抖著嘴唇,喉头却堵著没声音。
任宁远也静了一会儿,像是在听什麽,而後说:“你别担心。我马上就回去了。有什麽事,你只管告诉我,我会帮你。”
连日来巨大的失望里,在被背叛和抛弃之余,第一次有温暖的安慰感觉,曲同秋眼睛都湿了。
“任宁远……”
门“碰”地被从外面打开,是曲珂回来了,带进屋一身寒气,呼出来的气也是白的,眼里泪汪汪的。
曲同秋顾不上多说,忙草草挂了电话,转身看她。
小女孩两眼发肿,只抽噎著,哽咽难言,一步步朝他走过来,伸著的手把一个文件袋递向他。
曲同秋也觉得说不出话。他早已经有了准备,然而这“终於来了”还是让做父亲的心酸。
他一颤抖著接过袋子,曲珂就“哇”地哭著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他的腰。曲同秋忙摸著她的头:“没事的,没事的……”
“爸爸……”
“没,没事的,没事的……”
他还是可以安慰她,他知道得比她早,他已经反反复复想过不知多少遍,他甚至能理解那对夫妻。
曲珂把头埋在他怀里哽咽著说:“爸爸……我跟他……不吻合。”
男人颤抖的手僵住了。
“所以……我是你女儿……”小女孩哭得肩膀直抽,“太好了……爸爸……”
曲同秋僵硬了一会儿,搂著女儿,渐渐更大地发起抖来。
他想著任宁远,他想问他,到底杨妙是什麽样的女人。
到底为什麽会把杨妙介绍给他。
他第一次在想,也许有些事情,是任宁远不让他知道。
他第一次觉得,轻微的怀疑。
~~~~~~~~~~~~~~~~~~ 曲同秋在她对面坐下,略微的不自在,还是上次的位置,心情却比那次更茫然。
杨妙先开了口:“其实我也正想约你出来。”
“杨妙……”
“你先听我说,我说完这些就好。这几天,很对不起你,”杨妙顿了顿,“不,不是这几天,我一直欠你很多。你怎麽恨我都是应该的。”
“但有些话,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不是个好女人,可我和你在一起,是一心一意的。”
女人依稀仿佛仍然是那麽多年前他青涩地迷恋著的模样,柔声说著话的样子都让他心痛。
“那时候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你虽然年纪小,可是又温柔又体贴,还会保护我。像我这种人,有个好归宿不容易,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你就说要娶我,我真的很高兴。”
曲同秋低头坐著,早已模糊了的十几年前细小的幸福,提起来让他有些心酸。
“不管我多不负责任,我都没做背叛你的事。我们在一起以後,我应付客人都很小心,我想对你忠诚。”
沈默里只有暖气轻微的响声。
“孩子是谁的,虽然我不能确定,但我直觉它就是你的,也希望是你的,”女人的眼睛红了,“我很想把它生下来,就算等你读完书我们再结婚也不晚,但後来的事……”
曲同秋掏著口袋,翻出手帕递过去,女人低声道了谢,用它止住眼角的湿润:“你还是这麽温柔啊。”
略微木讷的男人没有被夸赞的自觉,在杨妙眼里,他还是愁容满面,带一点惶惑。
“同秋,你想问我什麽,就问吧。我不会瞒你。”
男人犹豫著:“我们在一起之前,你除了我和Richard……是不是也跟别的客人……”
杨妙没有马上回答,只眼眶微红地看著手指。
在那沈默里曲同秋渐渐觉得心凉,喃喃地:“你,你的工作只是陪酒而已啊,为什麽,你要那麽不自爱……”
女人含著眼泪望著他:“你真傻。”
“……”
“讨生活那麽不容易,怎麽可能真的只是陪酒而已呢。我是骗你的,怕你嫌弃我。你怎麽就那麽傻。”
曲同秋呆呆看著她,突然觉得一片混乱,而後就口吃了,自言自语一般:“任宁远……把你……介绍给我的…………合适的他才会介绍给我,他是我老大……”
对著杨妙的一下子猛然涌出的眼泪,他茫然之中更多了些无措:“我,我没别的意思,你,你也……是好女人……我只是,只是没想到……”
女人的面容细看之下,再好的保养也掩盖不了其间的沧桑,流了眼泪,眼角的细纹还是终於现出来:“不,不,是我配不上你。我不该那样骗你,早跟你说实话,你也就不会在我身上白白花了那些年。”
“没事的……你挺好,真的,不然任宁远,不会把你介绍给我……”
曲同秋有些发抖,还是安慰地抓住她的手。
杨妙哽咽著说:“同秋,你不明白……你怎麽还是这麽傻……”
他陪她在店里坐著,让她好好哭了一场,愧疚折磨著她,而他不好对一个哭泣悔恨的女人再说什麽。
之後他送她上车,要关上车门的时候,杨妙叫了他一声:“同秋。”
曲同秋回头看她。
“任宁远他……”
曲同秋有些惶然地望著她,而她终於没再说什麽,只红著眼睛望了他一会儿:“你千万照顾自己,别把人都想得太好。”
曲同秋独自慢慢走回去。他也觉得不恨杨妙了。虽然过去那些想来是如此的荒唐。
人人都有一份不得已,总要有人牺牲让步,去体谅他们。
只是刚好总是他而已。
只是,虽然他理解了杨妙,可他却愈发的不明白任宁远。
任宁远出门回来,带他们父女去吃饭,拿了不少礼物给曲珂,也有曲同秋的一条围巾。
曲同秋一个劲推辞:“不好这样破费的,你常常都要去美国办事,不用特意带东西……”
“不是特意。航班延误了,在机场没什麽事做,顺便买的,”任宁远微笑道,“小珂也该多些这种东西,女孩子要富养。”
曲同秋莫名的有些不安。任宁远对他们一直多少有关照,但以他那种淡漠的个性,有时像是好得过分了。
曲珂高高兴兴在玩毛绒绒的新挂件,任宁远喝了口茶,问男人:“你那天是遇到什麽麻烦?”
曲同秋忙说:“没,不是什麽要紧的,公司里的事,已经过去了。”
不知为什麽,就对任宁远撒谎了,心里慌张,但竟然也没有结巴。
任宁远点点头:“有什麽也别担心,大不了就不做了。”
点的菜陆续送上来,一人一份的海鲜汤,曲同秋忐忑著喝了两口,抬头看任宁远和女儿,两人同时都在往汤里加著醋,一样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