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

作者:蓝淋


  这什麽都算不上的细小动作却像针一样让他抖了一下。他突然有了个模糊的可怕想法。
  任宁远什麽都知道,是他把杨妙带来的,那他是不是也光顾过她?
  脊背瞬间就麻痹了,曲同秋忙颤抖著把碗端起来,他被自己的荒唐给吓住了。
  明知道那是荒谬的狂想,但还是像瞧见恐怖片的惊悚场景似的,就算是假的,也足够让人胆寒。他吓坏了。
  年关将近,公司也放了年假,曲同秋收拾了东西,准备和曲珂回老家过年。他没打算告诉任宁远,不知为什麽,在心里生出点恐惧来。
  任宁远半借半送他的那些东西他也都打了包,他手上还有任宁远那公寓的钥匙,知道任宁远不在,便动手开门进去。
  将东西在客厅里显眼的地方放好,钥匙也留下,曲同秋思来想去,觉得该留张便条。斟酌著字句,还没写完,就听见开门的声音。
  是任宁远回来了,一起进门的还有楚漠,见了他都是一愣。
  “是你啊,刚宁远还以为进小偷了呢。”
  任宁远看著他:“你在这做什麽?”
  “我来,送点东西,”曲同秋莫名的有些胆寒,“都是跟你借的,其实我也用不上,早该还你了,还有这钥匙。”
  任宁远没接,他一只手上还缠著纱布,看了一看,只说:“放著吧。”
  他没说什麽,那种气场却让曲同秋连寒毛都竖起来了,头皮要炸开一般,过了一会儿喉头才松了点,战战兢兢地:“你受伤了?”。
  “遇到一点意外,”任宁远开柜子拿了一瓶酒,示意他:“你坐。”
  曲同秋不敢不坐下。
  楚漠说:“意外?是麻烦才对,那两个保镖简直是废物,让你流血了还花钱养著他们干什麽。你不比别人,受个伤我们全都担心,那麽大意的人怎麽能用。”
  “没事。改天有好的人选再说。”
  曲同秋听得有些忐忑:“这……是怎麽了?”
  “宁远输血不容易,就怕他受伤还是动手术,你最好也给我小心点,别毛手毛脚的。”
  曲同秋有点没懂:“啊?不容易?”
  任宁远刚要张口,楚漠已经“碰”地将酒瓶塞子打开了:“是啊,宁远是少见的RH阴性血。”
  任宁远停住手。
  曲同秋觉得自己脸颊瞬间僵了,短暂的寂静里,鸡皮疙瘩一层层的起来,背上像被蛇爬过一样,惊恐的凉意。
  “我先走了。”
  任宁远叫住他:“同秋。”
  曲同秋还是站起来,他觉得整个房间都变得不一样了,光线诡异,人的脸也是,像恶梦里会有的那样。他想赶紧往外走,逃出这恶梦。
  任宁远拦住他,身形高大的,在那身影的笼罩里,他就像只蝼蚁一样。
  曲同秋全身都绷紧了,像被恶梦魇住一样,声音都变得说不出的怪异:“我要回去了。”
  “你先坐下。”
  楚漠也觉察到异样,问道:“怎麽了?”而後立刻伸手替任宁远一把抓住那正要仓惶逃出去的男人。
  任宁远只简单地:“他知道了。”
  男人脸色苍白地被楚漠按到沙发上坐著,任宁远站在他对面:“同秋,我们需要谈谈。”
  “……”
  任宁远的口气还是温和:“你先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麽?”
  “我……都不知道……”
  他的确什麽也不知道,谁都没确切告诉他什麽,他所看到听到的,都不能够清楚地说明任何东西。
  任宁远看了他一会儿,曲同秋脚都发抖了。
  “那你想知道什麽?”
  “没有……”
  他什麽也不敢知道了。
  真相会把他的生活都毁了。他宁可做一个傻子。骗一个人就该骗上一辈子,让他犯一辈子傻也就不可怜了。只是别半路打醒他。
  “小珂的事……”
  曲同秋脊背一颤,抢在他之前急切地说:“我会养她的,不管怎麽样我都会养她的。”
  任宁远直直看进他眼睛里:“你以前问过我她可能的身世。”
  “我不想知道了,”曲同秋哆嗦起来,“我不在乎了,你别帮我查。我明天就带她回家过年了,我以後也会回去工作……”
  他现在觉得,任宁远不欢迎他来T城,是对的。
  他就该在小地方好好过自己的生活,而不该硬闯进这个真实世界来。
  那些真实他没能耐承受得了。
  “真的,我明天就会走,我行李都收拾好了,我回去就不再回来了,真的……”
  他不追究了,他知难而退。什麽样的欺骗和秘密都没关系,只求别让他知道就好。
  只要让他能维持著憧憬带著女儿过完余生,他只要一个能让他活下去的假象,他什麽都不敢奢求了。
  任宁远盯了他一会儿:“是。我是和杨妙发生过关系。”
  男人像被打了一枪一样,剧烈抖了一下,而後直挺挺地僵硬了。过了许久才打著颤大口大口喘气,眼睛都直了。
  在男人的身体动起来之前,楚漠架住他:“你冷静一点,别激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宁远碰她是在她变成你老婆之前。那时候杨妙就是个舞女,这事本来没什麽大不了的,不能怪他。”
  男人害了热病一样牙齿咯咯响:“那为什麽,为什麽要把她……”
  任宁远脸上没什麽表情,只有声音变得低沈:“我没料到後来。我只是想补偿你。”
  曲同秋哆嗦著说:“补偿我……什麽?”
  高大男人的脸有一半在阴影里,明暗不定。漫长的沈默中,楚漠也只闭上嘴巴,不出声。
  “同秋。”
  “……”
  “当年那个人,是我。”
  曲同秋有些惶恐又茫然地看著他。
  任宁远第一次像哄著他似的,放软了声音说:“我很抱歉,伤了你。”
  曲同秋突然明白过来。
  连楚漠都快架不住他了,男人像濒死的动物突然还被剥皮一般,疼疯了地激烈挣扎,状若疯狂。
  “楚漠,你别拦他。”
  楚漠只一松手,男人就没头没脑地用全身向前撞上去,他对任宁远的一切攻击都没有章法,那种仇恨难以形容,好像把他自己也一起毁了都远远不够。
  任宁远制住他双手双脚,他就不顾一切用头用脸去撞,磕出了鼻血,也全然没觉得痛似的。
  任宁远正要开口,被猛然撞了下巴,咬到舌头,闷哼一声松手去捂嘴,腹部就又挨了重重一拳,而後又是两脚,往後扶住桌子才站稳。那混乱的殴打竟然也差点将他击倒了。
  男人两眼通红,头发也乱了,看起来神情可怖,抓到桌上一把水果刀,就想也不想地乱刺。
  楚漠眼见形势失控,忙抓住他的手腕,从背後制住他:“曲同秋你冷静一点,宁远上了你,是他的失误,但他花了许多心思补偿你。杨妙的事你也不能都怪宁远,谁会想到你会认真,还想结婚。你们结婚,宁远给了不少钱安置,不然你以为她的嫁妆是从哪里来的?”
  是,任宁远给过他恩惠。
  这些恩赐就买了他的一生。像买一条狗。
  曲同秋发狂地挣扎,乱挥乱砍,终於在靠近的任宁远的胳膊上划出一道大伤口,见了血他也不停,楚漠甚至没法从他的手里抢下刀子,只能手指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