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海洋替他重新把毯子裹好,边裹边问林少湖:「话说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主动要求来的,」林少湖开始整理衣服,把手枪重新别回腰上:「抓人。」
「那人是谁?」
林少湖想了想:「这件事涉密了,我不太能说。总之这人当中有逃犯,为了抓捕他们,公安和武警的同志们已经在大漠里埋伏了三天。其实你们今天砸冰,包括昨天追骆驼,都已经进入我们的警戒圈了,但我们没有接到命令,不能露,后来行动是逼不得已后来行动也是逼不得已。」
「就像一场战争。」楚海洋说。
「嗯,」林少湖说:「民族地区的工作不好做,那个所谓的『老大哥』,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我们的策反和武力威慑,他们的民族伟大极了,但侵略性也同样强烈。不过,我们的战士也不是吃素的,对不对小陈!」
「对!」小陈啪的敬了个军礼:「祖国的利益高于一切!」
林少湖说:「我们走了。」
他把狐皮帽子扣在夏明若头上:「缴获物资,给你留个纪念,过两天回了北京,请你们全家吃饭。」
夏明若追出帐篷:「叔!您……那些人…当心点儿!」
「放心!我是谁呀?」林少湖跨上骆驼,挺直着高大的脊背微笑:「我是林少湖啊!」
他是有胆量,有担当,军人的儿子林少湖。
这也许是最奇怪的事了,程静钧后来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娶了个同样腼腆、在上海弄堂里长大的姑娘,生了两个温柔和善的好孩子,甚至回了南方开始教书育人,几十年培养了无数学生,户口却始终挂在北京南城的一间小院子里。
户主的名字叫做林少湖。
赤奢城曾用惊心动魄的方式来欢迎科考队,接着,又给了他们一个不眠之夜。
先说赤奢城东西两角有高塔,东面那个的是敌楼,相当于瞭望哨,表明此地不太平,屡有战争。队里便有人断定说附近有烽火台,夏明若问他为什么,他说:「你问向导,保证有。」
结果跑去一问,果真不错,就在赤奢水对岸数里,还剩一米来高的土墩。
钱大胡子控诉说;「你们中原帝国强大时都是流氓张者,尤其那几个以武功著称的皇帝,逮谁咬谁。」
话说的没错,汉武帝大爷就把烽燧线修得极远,好比于我们今天把长城修到了英国,每一个西域王公都想揪住刘彻的衣领子喊还我生存空间来。
西塔的稍矮一,是佛塔。佛教进入西域的时间很早,大漠古城中或多或少都有佛教痕迹。赤奢城中佛塔高十米,原先肯定要更高些.但还没塌就是个奇迹,大概是因为它是由夯土建成,几乎是实心的,土坯中又夹杂着芦苇胡杨红柳等草木纤维。还有个重要原因是此城废弃己久,避免了人为破坏。比如吐鲁番附近的一些古迹,壁画人物的眼睛早年间就被抠掉了,因为当地住民相信异教徒的眼睛会带来灾难。
佛塔外方内圆,四周还看得见原先回廊的墙基,莲花底,覆碎顶,属典型的火袄教与佛教建筑结台体;塔上部有小门可以进入.但进去后空间局促,只能一个人蹲着。塔内四壁的彩绘大部分都已经剥落,就剩下角落一小块,细看带着点犍陀罗风格,人物眼睛画得有些像猫,瞪得很大,看起来精神奕爽;正中央设有神龛,有彩塑释迦摩尼像一尊,小佛十余尊,风化不太严重。
右手边还有一尊半人高的小神像,楚海洋提着煤油灯看了半晌,探出头来说是毗沙门天。
众人围在塔下,齐刷刷地仰着脑袋:「确定吗?」
「确定,」楚海洋说:「他脚底下踏着恶鬼呢,总体来说这尊神像保存得最好,是石像。」
豹子悄悄问:「毗沙门天是谁?」
夏明若摆个造型说:「佛教的北方护法神.在咱们那边就是托塔李天王。」
「明若别乱动,掌好灯,」钱大胡子正在绘制塔内简图,便喊「毗沙门天什么样?描述一下!」
楚海洋便回答:「还是印度神的摸样,及膝铠甲,脖颈手臂有饰物。」
「脑袋呢?」钱大胡子问。
楚海洋便把神像脑袋举出来,扬了扬。
「再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它脑袋与身体间的断裂口还很新鲜,然后,」他又伸另一只手:「我在地上捡到了这枚弹壳。」
钱大胡子愣住,楚海洋满脸苦笑地爬下塔,把弹壳放在他手上。钱大胡子立刻扔了笔,抱头嗥叫起来。
楚海洋叹气:「人生真是充满了冲突与巧合。」
夏明若接口:「就像那个郁热逼人的雷雨天。」
楚海洋看看他:「四凤——」
夏明若说:「萍。」
楚海洋问:「我们怎么办?」
夏明若捅捅大叔:「朴园,我们怎么办?」
大叔说:「还能咋办,回去睡觉!」
众人欢呼雀跃,一哄而散,大胡子踉跄几步,扑街。楚海洋和夏明若只能回转,架起师尊.曳地而走。队员们搭起四面透风简易棚,点燃枯柴垛,架起大锅烧洗澡水。一时间火光熊熊,群魔乱舞。大胡子缩在在阴暗处呜呜嗷嗷哭,楚海洋安慰他:「没事儿.,坏了再粘嘛,咱们不就是干这行的?」
大胡子说:「冤有头债有主,这笔帐就记在武警边防部队身上,此仇不报,我非——」
「要报您去报,和我没关系,」夏明若说。
大胡子说他:「破孩子!一点正义感都没有!」
「行啦,明天再说,」楚海洋把胡子推进帐篷,拉起夏明若就跑:「咱们洗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