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若眼神一转竟然看见程静钧坐在墙根下晒太阳切萝卜,一边切还一边念念有词:「白萝卜,红萝卜,青萝卜,水萝卜……」
夏明若说:「哎哟!」
程静钧抬起头,推推眼镜,斯斯文文地笑。夏明若抱着老黄和他坐到一条长凳上去:「牛医,你怎么在这儿?」
程静钧说:「我现在不叫牛医了,我现在叫无业青年。」
夏明若问:「你不是在准备考大学嘛?」
「是呀,」程静钧切完一堆萝卜又开始切另一堆,忿忿地说:「但林少湖同志不在家,没人做饭给我吃.只能找你妈来了。少湖也是,只说是有任务,去哪儿都不说一声。」
夏明若心想那能说嘛?
过会儿楚海洋和王国栋回来了喊吃饭,夏明若对程静钧说:「虽然你已经认识了,但我还是要正式介绍一下,里面的那位是本派出所所长兼厨子兼保沽员杨玉环女士;眼前这位就是本所民警王国栋。」
王国栋赶忙敬礼说你好你好,过会儿反应过来,「明若你这坏小子,小程都在我们这儿搭伙快一个月了。」
程静钧点头说那是那是,杨大姐手艺好啊。
夏明若说:「还是革命好啊,你看这从小吃燕窝长大的,如今连我娘做的菜也肯吃了。」
不巧杨大姐听见了,咆哮道:「说啥呢!?」
夏明若跳起来往楚海洋身后躲,没走几步就要摔,楚海洋赶忙扶起说:「发烧的回屋躺着去。」
杨玉环又在里头喊:「海洋,听电话!你们老师的!」
「他不是住院吗?怎么打这儿来了?」楚海洋接过话筒,只听一下就扔了。
夏明若问:「怎么?」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熊呢,」楚海洋重新捡起话筒,和颜悦色地说:「钱老师,您别哭,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钱胡子嚎哭说:「呜呜呜嗷嗷嗷!沒啦!没啦!」
楚海洋问:「什么没了?」
钱胡子上气不接下气说:「呜!呜!楼兰姑娘啊!连棺材带人都没啦!嗷呜~~我就知道我不能走啊,这都挖出来了怎么还让人给盗了呢 ?!」
楚海洋也吃了一惊,倒是夏明若气定神闲问「老师,队里少了什么人没有?」
钱大胡子说:「你怎么知道?你舅舅他爹生病,他带着徒弟先回老家了。」
我说呐,夏明若说:「那姑娘别找了,找不回来了。」
「胡说八道!」钱胡子大怒,说着便要挂电话:「那可是国家财产!你等着!就算终我胡子一生也要追回来!」
夏明若耸耸肩,老黄叹息:「喵……」
「竟然没了,」楚海洋仰头说:「我还想研究一下为什么楼兰姑娘和尸坑做邻居呢。」
「我觉得是巧合。」夏明若明显偏心漂亮姑娘。
「大概吧,不管了,吃饭!」楚海洋无奈地笑笑「如果有缘,能再遇见舅舅,我们当面问问他,我老觉得他肯定知道。」
夏明若问:「能再遇见么?」
楚海洋望着院子里阳光下的枣树微笑说:「能啊,怎么不能?」
就像行走在丝绸之路上的商人、士兵、僧侣与使者,就像合葬在一个墓中的青年爱侣,就像洞窟里面容沉静的供养人,就像远远眺望故乡的壁画上的楼兰姑娘,甚至就像孤独地葬骨于深山的濮苏族娘娘,像被猫鬼镇压着的隋国功臣……
谁说他们不仍在时间里继续?
只要时间还在继续,就能相遇。
当然说这些都太远了,太阳落下,太阳升起,挥别了狂潮、拭血与伤痛,随之而来的,是缤纷多彩的一九八零年代。
春暖花开,我们再出发。
——全文完——
六月梅雨
六月,夏修白抱着儿子出门了,孩子妈妈送上月台,跟在火车后面一边哭一边追,儿子问他爸:「妈妈为什么不来呀?」
修白说:「因为妈妈要在家里照顾外公呀。」
「为什么我们要出门呀?」
修白把他放在膝盖上,眼睛望着窗外:「因为我们要送爷爷回家。」
明若歪着头,他爸爸用手指抵住他的小嘴:「嘘——别说话了,别把爷爷吵醒了。」
「嘘——」明若连忙捂住嘴,爷爷就睡在盒子里,睡得可香啦。
小朋友自己玩了一会便睡着了,修白轻轻摩娑着他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