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知道自己带来的并非什么好消息, 在通话的最后,王希才说:“你的片酬到账了。”
冉霖的气愤之情因这句话有片刻的中断:“什么片酬?”
“《落花一剑》的片酬,”王希似乎被他呆萌的反应逗着了,语气也不自觉轻松下来, “已经到你卡里了,你要是不想要, 可以再给公司打回来。”
《落花一剑》的片酬其实是分阶段给的, 早在签合同之后片方就预付了一部分, 后来开始拍摄, 直到杀青, 剩余部分陆续给完。不过梦无涯这边通常是收到全部款项之后,才会按经济合同再给艺人结算,冉霖以为还要等上几个月呢。
不夸张地说,这是冉霖职业生涯里的第一桶金, 即便被经纪公司拿走七成,剩下三成对他来讲也是巨款,巨到足以把被韩泽抢角色的郁闷扇到九霄云外。
“希姐,你是故意把这件事放到最后才讲吗?”冉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视金钱如粪土,但难以压抑的微微兴奋透露了他的庸俗。
王希忽然觉得这样坦白的冉霖, 有点可爱。
“行了, 回头查查银丨行丨卡,确认到账给我发个信息。”王希不耽误自家艺人数钱的时间,果断结束通话。
冉霖挂掉电话,打开手机银行app, 登录进账户,毫无意外被余额闪了眼。
人生第一次,卡内余额突破七位数。
冉霖扑进沙发里,暂时忘掉自己要当一名表演艺术家的终极追求,先做一个没出息的小青年,庸俗而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兴奋的心情慢慢退去,冉霖又觉得眼眶开始发酸。
刚入行的时候,他曾跟家里夸下豪言壮语,说爸妈,等我红了,给你们买车买房,让你们吃香喝辣。
爹妈没往心里去,只希望他工作顺利能养活自己就行。
后来演艺生涯无起色,那些冒着傻气的豪言壮语再没敢提,甚至心里已经慢慢接受了父母的设定——养活自己,工作顺利。
一晃三年半,冉霖终于敢把藏在心里最隐秘角落的愿望拿出来,吹吹灰,再次好好端详。
稍晚些时候,冉霖连通了老妈的微信视频,把这笔片酬如实汇报,一来是让爹妈高兴,二来也让爹妈放心,不然老两口总觉得他随时可能在首都活不起。
手机屏里,冉义民和吕清肩并肩,头挨头,是个夫妻恩爱的样,只是一个茫然错愕,一个深沉皱眉,怎么看都和冉霖预期中的“我们是庸俗快乐的一家”相去甚远。
“你们不高兴?”冉霖一边问一边晃晃手里的手机,好像这样就能晃出爹妈的反应。
倒也真晃出来了,冉妈吕清在一声叹息之后,语重心长:“儿子,不管你混成什么样,你都是爹妈的骄傲,实在混不下去,那就回家来,爹妈养你!”
“爸怎么和你说的,做人要踏实,不能打肿脸充胖子。”冉义民也难得正经摇头。
冉霖瞪大眼睛,简直想冲回家找出生证看看自己是不是亲的:“妈,你能不能对你儿子有点信心。爸,你什么时候和我说过做人要踏实了,我怎么记着你挂在嘴边的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给点小风就能飘。”
冉义民肩膀垮下来,无奈摇头:“这孩子完了,彻底学坏了,已经会跟我顶嘴了……”
“他小学二年级就会跟你顶嘴了。”吕清没好气地白冉义民一眼,之后重新看向冉霖,隔着屏幕仔细打量,末了似乎有些相信了,“真的?”
“真的,”冉霖这叫一个心累,怎么亲儿子报喜,跟电信诈骗似的,“等会儿你把卡号发给我,我把钱给你们打回去。”
“给我们打回来干嘛,我和你爸又不缺钱。”
“帮我攒着总行了吧。”
“那也不好,毕竟是你的钱……”
“妈,我是你亲儿子,还分你我……”
“给一半吧,一半你自己留着,一半妈帮你攒着。”
“妈,你的思想挣扎真的很短暂……”
喜讯报完,钱也有了分配方案,冉霖才觉得不对:“妈,你怎么一点不兴奋,也太冷静了。”
吕清瞥他一眼:“钱现在不值钱了,根本不禁花,所以你别以为赚这些就怎么样了,还得好好工作,不许乱来,听见没?”
冉霖坐直身体,敬了个礼:“遵命,吕司令。”
吕清白他一眼,终于露出欣慰笑容。
屏幕里的老爸起身了又回来,手里是过年没喝完的茅台酒。
老爸一高兴就爱喝酒,不高兴也爱喝酒,但喝好酒,那就是遇着喜事,心情特别好了。
冉霖静静看着父母,这一时刻,他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
翌日,晚八点,奥北别墅区。
冉霖被保安拦下来的时候,就知道这场私人party为什么会定在这里了——环境够清幽,位置够隐蔽,安保够严格。
低密度的住宅规划,给每一幢别墅都留出了足够的私密空间,而独具匠心的绿化,排布巧妙的各种高树花草,则在保证了别墅内采光的同时,起到了很好的分隔遮挡作用,像冉霖这样站在别墅区门口,还是黑着天,除了影影绰绰的树,什么都看不见。
打完电话没多久,夏新然便开车出来接他了。大晚上带着口罩和鸭舌帽,怎么看都不像正经司机,保安却完全没表现出任何异样,见里面有人出来接他,立刻放行。
冉霖坐进车里,第一件事先系安全带。
夏新然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说:“这里车速不让超过20好吗。”
隔着口罩,夏新然的声音呜呜的,盛世美颜也看不见了,就剩一双水汪汪眼睛。
冉霖一本正经:“遵守交通规则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随着车子开进别墅深处,冉霖发现,即便进来了,还是很难在主路上见到别墅的身影,路两边除了绿树还是绿树,这园区几乎把私密性做到极致了。
车子慢悠悠的开,夏新然时不时看冉霖一眼,终于问:“你是不是瘦了?”
“还能看出来吗?”冉霖鼓鼓腮帮子,“我过年涨回来好几斤。”
“拍戏累的?”
“嗯。”
夏新然苦恼皱眉:“我怎么每回拍戏越累越胖呢,弄得我现在一进组得先备个体重秤,不然心里都没底。”
“累怎么可能胖,除非你多吃。”
“累了当然就要多吃啊,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胖死都不过分!”
冉霖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夏新然聊这种没营养的事。可很神奇地,近一年未见的尴尬生疏统统没发生,甚至不需要寒暄,夏新然就把他拉进了老友模式,且流畅自然。
“对了,”夏新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等会进屋我先带你和已经到的朋友认识认识,然后再换衣服。”
“好。”冉霖应得痛快,然后才问,“今天大概有多少人?”
“十几个吧,”夏新然说,“如果有朋友带朋友,最多也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个。刚过完年,都忙,轻易不好凑,幸亏是民国趴,不然这局都未必能攒起来。”
冉霖点点头,不再多话。
夏新然却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随意道:“放轻松,就是朋友聚会,你想啊,大家都民国装,一本正经在那儿演穿越,多中二,你就是想正经都正经不起来。”
冉霖莞尔,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确实太美。
刚想问夏新然准备什么扮相,他已经一个拐弯,把车停住。
同时停在附近的还有好几辆车,其中不乏豪车,但显然车主图省事,和小伙伴们一起停在了这里。
冉霖跟着夏新然下车,往旁边小路里走,走到尽头,赫然别墅正门。
敲没两下,里面便来了人开门,一见是夏新然,立刻打趣:“我还以为你接人接丢了。”
开门者是一位颀长挺拔的青年,暗格纹的灰色软呢西装三件套,马甲内搭笔挺的深色衬衫,胸前的西装口袋里,叠得讲究的手帕露出一角亮色,五官清朗俊俏,发型整洁却不失随性,活脱脱一个养尊处优的民国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