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羽仍是木然,梁萧暗暗一叹,正要转身,忽听公羊羽叹道:“多谢相告了。”梁萧道:“不用谢我,你指点我剑法,我效些微劳,也是应当。”公羊羽哼了一声,道:“你姓梁名萧?”梁萧道:“是!”公羊羽沉吟道:“你会萧千绝的武功?嗯,是了,你以父姓为姓,以母姓为名,你爹爹当是梁文靖,你娘该是萧玉翎了。”梁萧浑身一震,掉过头来,惊道:“你怎知道?”公羊羽皱眉道:“梁文靖那傻小子没提过我的名号?”意下颇是落寞,叹了口气,又道,“那傻小子还好么?”梁萧不禁眼眶一红,颤声道:“他、他不在啦,去世好久啦。”公羊羽双眼陡睁,厉声道:“你说他去世了?”足下一动,几乎一步跨出,但想到诺言,终究忍住。
梁萧见他如此模样,心知与父亲定有干系,当下无所隐瞒,将梁文靖去世经过说了一遍。公羊羽听梁萧说罢,痴了片刻,忽地仰首望天,惨笑道:“天上不知人间事,雨雪纷纷入悲秋。”梁萧不解其意,公羊羽吟罢,兴致索然,闭眼叹道:“你去吧!”
梁萧见他如此,也是无话,只得返回观中,刚一进门,阿雪便拉着他道:“哥哥,了情道长生气啦!”哑儿也巴巴地望着他。梁萧走进厢房,见了情瞪眼看着自己,便道:“公羊先生武功再高,如此天气,也会冻僵,待他虚弱一些,我便动手制住他。”了情摇头道:“穷儒公羊羽哪有这样好对付?你解开我穴道,嗯,我不与他斗气了,我不过一个道士,本不该动这些尘念的!”梁萧心想以她平素性子,不会不守信诺,便依言解开她的穴道。
了情起身道:“梁萧,我有一事相求。”梁萧道:“道长无须客气,但说无妨。”了情叹道:“都怪我被他扰乱了心境,没能及早还醒。他如此做法,正是看透我无法忘情。对付此人,唯有以无情对有情。若我摆出无情无义的模样,来个一走了之,他孤芳自赏,定然无趣得紧,所有发誓赌咒、比武斗气都顾不及了,只会立马来追。唉,如今他作茧自缚,正是大好机会,我与哑儿趁着风雪掩护,自道观后门离开,你估摸我走远了,再让阿雪告与他,嗯,千万记住,要阿雪去说,你不可插嘴。”
梁萧奇道:“为什么?”了情苦笑道:“他性子激烈,倘若倔脾气一发,定然迁怒他人,难以收拾。阿雪柔弱女子,他便是怒火万丈,也不会为难;但换作是你,两把火烧到一起,只有越烧越旺的,动起手来,吃亏的可就是你了。”梁萧听得暗暗佩服:“我始终以为了情道长为人迂腐,不谙世情,殊不料分析道理如此厉害。她以前叫做林慧心,果真是心思灵慧;但如此一来,公羊先生未免可怜了些。”
挨到申酉时分,风雪渐趋猛烈。北风呼啸,细小雪花变做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不绝落下。到得次日凌晨,崖上冰雪堆起二尺来厚,公羊羽浑身上下却挂满霜雪,纹丝不动,仿佛一个雪人,只有偶尔呼出的一缕白气,才显出一丝生意。
了情遥遥望了他半晌,终究硬起心肠,回头一看,道观后门已然洞开,便对梁萧说道:“此时风雪甚大,足以掩藏声息,若再不走,可就走不了。梁萧,可拜托你了!”梁萧拱手道:“道长放心,还请一路保重。”了情点点头,走出两步,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刹那间,不觉泪涌双目,又生怕被人瞧着,匆匆掉头,走出观外。白毛驴早用棉絮裹好蹄子,走在雪地之中,更无声息。只见二人一驴,冒着无边风雪,越过黑黝黝的山梁,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梁萧目送二人远去,心中不胜怅然,忽听阿雪小声道:“若换了是我,定然不会走的。”梁萧叹道:“情义之间,总难两全,不过,了情道长的好心,似乎稍过了些儿。”阿雪垂首道:“从我记事起,就没人对我这样好过!若是有人待我这么好,就是再怎么违背伦常,我也要跟他在一起。”梁萧笑道:“你性子好,人又美丽,何愁没有好男儿喜欢,别想太多啦,惹得自己心乱。”阿雪瞅了他一眼,心道:“便是再好的男儿,我也不稀罕。”转念又问道:“哥哥,若换了你是公羊先生,你怎么样呢?”梁萧略一沉吟,摇头道:“我不知道。”阿雪叹了口气。两人对坐无语,眼见天色渐渐发白,阿雪方道:“哥哥,了情道长想必走远了,我去告诉公羊先生好么?”
梁萧望了望屋外的风雪,道:“她们大约是下山了!但以防万一,再等片刻……”话未说完,忽听观外一个公鸭嗓子道:“老穷酸,老穷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