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

作者:凤歌

    土土哈也不推辞,翻身上马,纵马疾驰,距柳条越来越远,渐有三百步之遥。众人无不骇然:“他去这远射?”梁萧看在眼里,眉头大皱。只见土土哈疾驰之中,倏地转身,挽强弓,引白羽,嗖的一声,箭出若电,将细柳条一截两段,其势不止,羽箭没入树干之中,嗡嗡直颤。囊古歹脱口叫好,叫声方起,土土哈马不停蹄,第二箭离弦而出,他有心显露本事,这箭方出,第三支箭搭上弓弦,瞬息出手,衔着第二箭的箭尾,便似追星赶月一般,哧的一声将头一支箭纵向剖开,变做两支,其势不止,与第三支箭并镞齐飞,刹那间将三根柳条齐齐截断。到此之时,囊古歹叫好之声方才落地。众泼皮个个面无人色,皆想道:“若是他早用箭射,咱们向阎王爷报到多时了。”

    土土哈纵马驰回,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梁萧,说道:“你来!”泼皮们一个个眼巴巴望着梁萧,只盼他又变法术,大显奇能,挫败土土哈。谁知梁萧沉默片刻,摇头道:“我输了,这个我做不来。”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胡老一嚷道:“不成啊,老大,不能认输。”胡老十道:“是呀,你是老大,你一认输,咱们跟着孔夫子搬家,全都是输。”其他三人纷纷称是。梁萧铁青着脸,将手中弓箭扔给囊古歹,一言不发,转身便走。中条五宝迎面拦住,齐声嚷道:“老大,你这么一走,老子岂不也威名堕地啦!”梁萧冷笑道:“好啊,有本事,你们来!”中条五宝自忖不能,纷纷哑口无言。土土哈将弓箭交给囊古歹,忽地上前两步,双手按胸,向梁萧躬身说道:“请问大名。”梁萧知道这是蒙古极高的礼节,心头诧异,说道:“我叫梁萧。”土土哈奇道:“你是汉人么?汉人中少有蒙古话说得这么好的。”顿了一顿,又道,“我是钦察部人,叫土土哈。”梁萧笑道:“我知道了。”

    土土哈呵呵一笑,正色道:“你武艺很好,为人豪气,我很喜欢,要请你喝酒。”梁萧笑道:“你的弓箭也很厉害,蒙古人中数你第一吗?”囊古歹接口道:“不是,当今第一神箭手是八剌部的伯颜!”这几句竟是用汉话说出来。梁萧心道:“原来是他,将军神箭,名不虚传。”一转眼,瞧着囊古歹,笑道:“你汉话说得不坏!”

    土土哈大笑道:“这里的蒙古人,数囊古歹最有学问,他还能作汉人的曲子。”梁萧点点头,对李庭儿四人道:“听到了么。蒙古人都愿读书,你们还不肯学好?”四人面红耳赤,低头无语。囊古歹面露傲色,扬声道:“成吉思汗在《扎撒》中说过:”读书的寻常人终究会胜过天生的聪明人‘,须得明白汉人的学问,才能统治他们。“土土哈听得是成吉思汗所说,顿时肃然起敬道:”说得极好。“梁萧忽道:”成吉思汗自己就不认字,不读书,却是为何?“囊古歹一愣,不知从何回答。梁萧哈哈笑道:”打仗杀人,有没有学问也没关系,但理财算账,却非得学问不可了。“囊古歹若有所悟,连连点头。

    梁萧转身向李庭儿道:“你和赵三狗、王可去买酒买肉,杨小雀有伤,跟我回去。”土土哈急道:“我请你喝酒,你不要买。”梁萧道:“这次我请你,下次你请我吧!”不容他分说,扣住他手臂,土土哈被他扣住要穴,顿时动弹不得,心道:“他的手像有魔法一样,真是奇怪。”却听梁萧又道:“囊古歹你也来。”囊古歹含笑答应。

    土土哈道:“我的马被他们偷了,须得要回来。”梁萧道:“交给赵三狗便是。”赵三狗领命,自与泼皮们交涉,泼皮们大败亏输,不敢违拗,只得引他去取。

    一行人一路说话,到了竹屋前,阿雪正自担心,远远瞧到,欢喜道:“回来啦!”梁萧对土土哈道:“这是我妹子。”土土哈笑道:“你妹子很美!”他说蒙古话,阿雪不懂,望着梁萧,梁萧笑道:“这是土土哈,他夸你长得美呢。”阿雪双颊绯红,低头一笑,转身进屋去了。

    梁萧道:“土土哈,你不会说汉话么?”土土哈道:“我听得懂,但说不好的!”梁萧道:“我妹子不懂蒙古话,你来我这里,就说汉话,我去你们那里,就说蒙古话。”土土哈呵呵大笑,用汉话道:“好!”

    阿雪捧出羊肉,依梁萧坐下,梁萧将比斗之事说了。阿雪大觉有趣,说道:“土土哈你好厉害,哥哥也成了你的手下败将!”土土哈忙摆手道:“不不,论拳脚功夫,我输得掉了裤子,都光屁股啦!”他急切间找不到妥当之言,便将泼皮们骂人的言语说出来。阿雪一听,羞得面红耳赤。

    半晌工夫,李庭儿四人将酒肉买到,将土土哈的失马也拉了来。喝了阵酒,梁萧问道:“土土哈,你是钦察人,钦察离这多远?”土土哈道:“远得紧呢,我离开钦察时四岁,来中原已六岁,足足走了两年。钦察的模样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很大一条河,叫亦得勒(按:即今俄罗斯境内伏尔加河),河边住了许多色目人,红头发黄头发都有的。”

    梁萧听得悠然神往,叹道:“天下真是广大。”他对阿雪道:“待我报了爹爹的仇,我们也去钦察见识。”阿雪大喜道:“哥哥说话算数?”梁萧一笑,道:“自然算数,到时候你若嫁了人,让你丈夫也同去。”阿雪笑容一敛,低头道:“阿雪才不嫁人呢!”梁萧皱眉道:“不嫁人,做老姑娘么?”阿雪默不作声。

    土土哈始终目不转睛看着阿雪,忽道:“梁萧,我很喜欢你妹子,我还没娶妻,把她嫁给我好吗?”他是蒙古人,行事直爽,对婚姻之事也是想到便说,全无滞涩。众人听得一愣,中条五宝哈哈大笑,胡老一叫道:“笨丫头要嫁人啦,哈哈,好玩好玩!”阿雪面红耳赤,骂道:“你们放……放……”但她女孩儿家,终究说不出那个‘屁’字,胡老十逮到话头,笑道:“你放呀,放呀,你怎么放不出来……”正说得开心,屁股上挨了梁萧一脚,五人哈哈一笑,抓了酒肉,一边聒噪去了。

    土土哈道:“我还没娶亲,娘常催我,可我不中意那些蒙古女子。你妹子待人很好,不像其他汉人女子那么多心眼,我一看就喜欢,若你答应,我用这九匹钦察马做聘礼。”梁萧道:“聘礼就不用了,但得看我妹子的意思。”顾视阿雪道,“阿雪,你怎么说。”阿雪脸上倏地血色尽失,咬着唇道:“哥哥让阿雪嫁,阿雪就嫁。”土土哈一听,只道大事已定,喜道:“好啊,我禀告了娘,就来迎你。”

    梁萧瞧了阿雪一阵,摇头叹道:“阿雪,你愿嫁就嫁,不愿我丝毫不会迫你,我只想你开开心心的。”阿雪秀目微微一红,忽地流下泪来,拼命摇头道:“阿雪说了,阿雪说了,我不嫁,就做个老姑娘……”忽地钻进屋里,放声大哭。土土哈看得发呆,不知如何是好。梁萧略一沉吟,叹道:“土土哈,我妹子不肯,唯有作罢!”土土哈一怔,叹道:“可惜。”囊古歹奇道:“你们汉人不是有三从四德么?父死从兄,梁萧你答应了不就成了。”